第三卷 第八章 除夕
除夕前兩天，我們剛回來這個城市的時候，就接引了一個靈魂。這個靈魂不是人類，而是一隻動物園裏老死的大象。大象本就是通靈性的生命，能夠被接引是自然的。
老去的大象眼神里滿是對草原的嚮往，也就是他的出生地，當他還是一隻小象的時候便被帶來這裏，此後再也沒出過幾次這鋼鐵囚籠。看着接引着大象靈魂的時候，小姑娘臉上掛着愧疚，她告訴我說，她最喜歡的就是去動物園看動物，從未想過他們也是有家鄉的。
“人類已經習慣了這麼做了，很多人的觀念其實已經覺得把他們關起來供人觀賞是理所應當的。”我說道。
“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小姑娘低着頭撥動着手指。
“我曾經也是覺得弱肉強食無可厚非。”我望着那大草原上甩着鼻子奔馳的大象說道。“後來也是見了黃黃的死去，才發覺有些人類的殘忍是在骨子裏的。也是從那時候起，我才真正把其他生命也放在同一高度。”
“以死神的身份。”我補充道。
“大象的家鄉風光真好。”明又亦望着眼前莽莽草原嘆道。這也是我唯一一次光臨異域，只是將大象送回故鄉。
是啊，這裏真是個好地方，茫茫無際，看上去是無限荒涼的顏色，卻暗藏着眾多生機。這裏可以說幾乎沒有人類的打擾，各樣生物在這裏自由地繁衍着，很好，很好。
大象最後也沉睡在了起源地的一片草原，這裏有眾多與他故鄉無二的靈魂與他為伴，生前所沒經歷的，現在算作一併補償給他吧。
返回人間的時候，恰好是除夕。
這是我正好一百次感受這樣傳統盛大節日的氣氛。生前有記憶起，加之死後成為死神，期間也錯過了許多，那些時候我大多是在沉睡着。
明又亦家門口早已貼上了對聯，門玻璃上也貼了窗花，陽台也掛上了紅燈籠，整個家裏洋溢着喜慶的氣氛，只是...
我和明又亦坐在沙發上，笑呵呵地看着電視上的廣告，不得不說過年期間的廣告拍的都很催人眼淚，畢竟也正是因為這一天是全天下中華兒女共同的節日，也是最期待的節日。
“我還記得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過年了，因為過年的時候，我就可以吃上很多肉，很多平常都吃不到的好吃的。”我看着電視上一幕幕喜慶說道。
“那時候我和哥哥還是如兄弟一般，有一年過年只有一隻雞腿，媽媽讓給了爸爸，爸爸公平期間讓我和哥哥背詩，我背不過哥哥，輸了。但是哥哥又讓給了我。”我想起小時候的一幕，不禁笑了，很懷念。“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雞腿，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雞腿味道特別甜。”
“為什麼是甜的，拿糖煮的嗎？”明又亦不解地問。
“當然不是啦，雞養的好肉都特別甜的！”
“哦哦。”明又亦點着頭，“我也特喜歡過年，過年可以收好多好多紅包，可以存着，也可以買好多好多好吃的。”
說著她臉上便洋溢起燦爛的笑容，彷彿那些好處的都已經在她手邊似的。我淡淡笑了：“後來父母去世了，我也長大了，最怕的就是過年。是在太窮了，在平常還好，一到過年顯得更凄涼了。還是小時候好，父母都在，兄弟和睦。”
“唉，大過年的，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了！”明又亦一手叉腰，做出大人般的氣勢，拍着我的肩膀道，“咱們想着開心的！今年可是在我家過年。”
看着她小大人般的模樣，我樂了：“行！”
偏頭看去，明夫人正在宰螃蟹，邊上已經擺了好些處理好的海鮮，扇貝雪蛤鮑魚海參不勝枚舉，對於他們海邊長大的人來說，年夜飯難道就是一頓海鮮大餐？唯二可見的不是海鮮的就是一隻半老母雞，還有切好的一大盆羊肉。其他沿海城市的年夜飯也不見得全是海鮮啊。
我說道：“全是海鮮啊？”
明又亦道：“全是海鮮啊。”
兩句一樣的話，在兩個人口中說出來是完全不同的語氣，我帶着驚訝，明又亦的語氣中滿是無奈，彷彿已經吃膩了這樣的年夜飯。
“哈哈哈。”我倆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笑了。
“這麼久了，還是不會宰螃蟹，笨不笨啊！”一聲驚呼之後，接着的是明先生的笑罵。我看過去，原來是揮舞着大鉗的螃蟹差點把明夫人夾着了。明先生無奈，摘下明夫人的圍裙戴上，實力接手。
“這不是還有你嘛。”明夫人笑着站在明先生身後，給他繫着圍裙，“那我去燉母雞參鮑湯了。要頓三四個小時呢。”
“去吧去吧。”明先生擺擺手。
明又亦看着他倆，無奈地搖搖頭，叉着手：“我真是吃狗糧長大的孩子。”
“啊哈？”
“你老了，你不懂。”明又亦看着我，認真道。
我不去理她，那就算是我老了吧。靠着廚房的門，看着各自忙碌卻又不勝融洽的兩人，我心底升起一絲羨慕。看着那一碟碟食材，三...兩個人吃好像有些多了。我轉頭問道：“這麼多菜？”
“是啊，我一個表姐和她兒子也在我們家過年。”明又亦解釋道，“她自從離婚之後就沒回家過過年了，我爸爸不忍心他們孤兒寡母的，這些年一直和我們一起過年。”
“每家都有本經啊。”我念叨着。
“是啊。”明又亦輕輕嘆了口氣，“真希望表姐能想開，能和姑姑姑父說開了。”
“那也不對啊，這四個人也吃不完啊，怎麼說也是六七個人的分量。”
明又亦也跑過來過來看着，但是照她這麼沒生活經驗的傻瓜來說，壓根分不清多了多少：“啊？是嘛？好像是比以前多啊。”
“叮咚叮咚~”
“雙雙？雙雙！快去開下門，該是你表姐...來了...”
“誒！我馬...上去...”
明夫人聽到這門鈴聲下，下意識地叫起了明又亦，而明又亦也是一聽見喊她就應着了。但是兩個聲音都逐漸弱了下來，明夫人怔在原地，原本手上抓着的半隻母雞也落到了砧板上，明又亦的手也懸在了門把手上...
默契地靜止着，門鈴的旋律聲音還在盤旋着。明夫人一個沒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