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過節好
這盛大的煙火一連響了足足五個夜晚，在最後一次迎來了三百四十紀十七年的最後一個夜晚。只要讓它們從夜晚響徹至天鳴，這些煙火便會成為三百四十紀十八年的第一批禮樂。
而這最後一個夜晚，世界的人們統一稱其為“禮賜節”。
顧名思義，禮賜節是用來表達對降臨於世后自身擁有的一切事物感激之情的一個節日。
這是屬於所有人的節日。在禮賜節，團聚、休息是人們最主要的活動。
這是奴隸唯一的節日，他們在這一天被大發慈悲地准許停止生產，回到家中得以好好坐下來，在電視前，或者連電視都沒有的房間裏和家人一起歡聚一堂。
而貴族則是多多少少收到邀請，地位高的去貴族區中心——皇宮參加聚會，地位稍低一點的則是抱團流連於其他的高檔場所，自行組成集體聚會。
克林伯爵身為三大伯爵之一，在整個世界上都可以稱作極其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是第一時間收到了邀請函，被准許攜帶家屬前往皇宮聚會。
那份無比珍貴的邀請函就放在一旁的玻璃桌上。克林也舟站在落地鏡前，任由僕人為他整理着裝。他的下巴揚起，方便領帶被僕人靈巧的雙手打成結，下頜稜角分明，裝點着由內而外散發的孤傲氣質。
這副畫面撞入別人眼中，就連五十多歲的老僕人就暗自稱奇，讚歎不絕。
噔噔，有人在敲房間的門。
克林也舟用眼神示意僕人退下，然後對着門喊道：“請進。”
門被打開，佝僂着腰的管家走了進來，小聲對着克林也舟說道：“少爺，根據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將禮物和一些吃食送到那裏了。”
克林也舟轉動着頭顱，不停地審視鏡中的自己，擺弄着外觀上的小細節，力求做到極致完美：“我知道了。那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最近病情很穩定。”
“嗯，麻煩你了。”克林也舟答道，目光仍然沒有從鏡子上移開。
此時他聽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是西西的聲音。
他看了鏡子裏的自己最後一眼，便抬起腳從這裏離開，走出管家早已為他打開的門。
“幫我把邀請函拿上。”他說。管家應了一聲，拿起桌上的信封跟着出去。
穿過長廊，他走下樓梯，到達一樓大廳，這裏富麗堂皇。暗紅為基調的裝潢，地板是水紅色泛着暗光的大理石，數個吊燈全部開啟。
西西站在正中間的燈下，一襲紅色長裙襯映着她的風華絕代，精緻的鎖骨微微露出，烏黑的頭髮挽起，美得不可方物。
她見克林也舟到了，便緩緩走到他面前，高跟鞋踩在地上嗒嗒作響。用手親自替他撫平捲起小角的領子：“準備好了？再等下你爸爸，我們等一下就可以出發了。”
克林也舟說道：“謝謝西西。”
西西打量了他一會，又忍不住踮起腳揉揉他的腦袋：“我們也舟真是個小帥哥。”
蔥削般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卻很有分寸，絲毫沒有使他的頭髮凌亂。
“謝謝西西。”
“也舟，你怎麼現在成天就會說那幾句話？和你妹妹一樣。”西西抱怨道，臉頰鼓起。
一提到田思代，西西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和你妹妹聯繫了沒？今晚我們回來后和她一起在家吃頓飯。”
“已經聯繫了。”克林也舟的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嗯……不過思思的回復……我不是很清楚她的意思。”
西西露出了難過的表情：“我們也知道。那孩子平時最好強，沒辦法去參加晚宴肯定很鬱悶。”
然後她把手伸向克林也舟的臉，對着上面又是一抓：“你這個哥哥只有提起妹妹才這麼多話。”
雖然是笑着的，但她臉上的落寞卻遮蓋不住。
和自己朝夕相處十幾年的女兒關係惡化成這樣，心裏肯定不好受吧。再難過一點、再難過一點。克林也舟心裏喊着。
雖然是這麼想，克林也舟還是露出了無比心疼的表情：“西西，我覺得思思其實也……”
“欸你打住。”西西做出了停止的手勢，“我曉得你們兄妹感情要好，也猜到你要說什麼。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級別的晚宴思思根本不合適。雖然我心疼我的女兒，但也要懂得顧全大局。”
“嗯，西西，我懂的。”
西西又一次把手襲向了他的頭頂：“你是個有分寸的乖孩子，如果思思能像你這樣聽話懂事就好了。”
克林也舟低着頭，任由她的蹂躪。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他的嘴角勾起得猖狂。
田思代沒有資格參加晚宴，就像童話里的辛德瑞拉，不過原主者和後來者互換了身份，也沒有南瓜馬車在家門前如約而至，甚至邀請函里都沒有她的姓名。
他們在晚宴上的全過程，都會以直播的形式對全世界進行放送。所以，一般在這種檔次的宴會上，除了吃喝玩樂、觀賞節目外，還要發表對上一年工作的總結和重要事項的決定。
不一會兒，克林伯爵出現在了大廳。
克林也舟看見父親的身影，便用手對着西西指了指他所在的方向。西西扭頭，一看見克林伯爵，就飛快地奔向他的懷抱。沒有架子的男人一把摟住她，小心翼翼，如同揣着世界上最名貴的珍寶：“我的寶貝，小心點小心點。”
克林也舟看着他們從未停止過的柔情蜜意，臉上浮現出來的不懂是何情緒。
從未對着別人露出過的，哪怕是對他這個親兒子、哪怕是對着原配，父親從來沒有哪一天會對一個人露出這種表情。
西西是獨一無二的。
克林伯爵僂着西西出門，不曾給他多餘的一個眼神或一句話。克林也舟尷尬地在原地站了兩秒，便也跟了上去。
西西的性子活蹦亂跳的，到了車上也不安分，一直在克林伯爵懷裏鬧騰。
“等一下在宴會上多收點禮物，我們等思思到家裏了，就全送給她好不好？”
“好，好。”克林伯爵拍着她的背，連連應下。
把宴會禮物轉手送人屬於違規行為，坐在他們後面的克林也舟很想插一句。西西可以說不諳世事，但是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有了情情愛愛，就連腦子都糊塗了。
耽溺於兒女情長，對於一個伯爵和他背後的家族來說，可不是什麼好的名聲。
想着想着，克林也舟不自覺生出了鄙夷的情緒。如果讓他來當伯爵……
他已經過了十七歲生日，是時候收到一些禮物了。
越是臨近晚會開始的時間，克林也舟的心跳就越為加快，漸漸地、緩慢而微不可聞地。
一定有好消息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