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真結局·你跑不掉
瑞安瀾埋骨於夜明廊。
天地無一消聲匿跡。
印樂知高燒不醒,風陵山上各色醫師人來人往。他命懸一線,但一直吊著最後一口氣。
嚴方任帶着紅璽刀,狀似瘋癲,口中喃喃不止,不知所蹤。
這一場歷時二十多年的風波過去了,一切都彷彿回到最開始的樣子,生活還是要繼續。
瑞安門一戰讓江南四大家倒下了四分之三,眾人群龍無首,一時又不知如何善後,只好放低姿態請出了沐翰韜。
軟禁中的沐瀚韜在王乙的幫助下,已經對降襄山莊內部清洗了個七七八八。
當他從軟禁中走出時,時間明明只過去了短短几日,卻已是滄海桑田。
他閉了閉那依然純澈如晴空的眼,投身於自己的責任中。
瑞安門的廢墟被人視為不祥之地,便一直廢棄着。久而久之,連原本上山的青石板路都被一人高的雜草掩埋,成為一座荒山。傳聞,只有埋有瑞安瀾枯骨的夜明廊破敗碎石上寸草不生,光禿禿的一片。
“醒了!閣主醒了!”
印樂知睜開眼。長久卧床導致他渾身無力,身形愈發瘦削。
眼前是幾位堂主驚喜的臉:“閣主!”
印樂知想問他睡了多久,但一張口,聲帶完全不受他控制,咔啦咔啦直響。
第一堂堂主道:“閣主睡了一個多月,嗓子太久沒用,先別急着說話。”
印樂知點了點頭,又倒了回去。
等到晚上的時候,印樂知終於能說些簡短的語句。
印樂知的接班人抓耳撓腮地忙了一天,這下幹完了活,直奔床邊,一把抄起了印樂知指骨突出的手:“哎呀我的媽呀,可太好了嗷!老子差點就去給爸爸的墳冢監工了。”
那接班人總要喊印樂知爸爸,即使印樂知一直反對,他也不聽。
堂主們:“……”
印樂知:“……我草你大爺。”
接班人激動地直跺腳:“我爸爸不愧是我爸爸,這就有力氣罵人了!”
印樂知:“……”
印樂知手一指旁邊的堂主:“你,把他拖出去。去幹活!滾!”
第一堂堂主捲起袖子,箍住接班人就往外拖。
接班人一邊掙扎一邊喊:“爸爸爸爸你彆氣哈!累着自己不好!”
等出去之後,堂主也無奈了:“您能不能在他面前別跟個竄天猴似的。”
接班人早就站直了身子,扯平了剛才掙扎出的衣服褶皺:“哼,爸爸醒來想到的只有我,沒那個大人渣的份。”
……您這麼鬧騰,確實眼裏只有您了哦。
接班人活動了活動肩膀:“媽呀終於不用給爸爸按摩了,快,讓我們那些敢在爸爸睡覺時鬧騰的小雜魚搞死。”
接班人每晚都要給昏迷的印樂知按摩全身防止肌肉萎縮,還忙前忙后親力親為地照顧。好不容易印樂知醒了,他覺得自己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氣。
少了一個大型噪聲源,印樂知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衝堂主們招了招手:“鏡子呢?”
堂主們面面相覷。閣主不是不能見自己的臉嗎?
但他們還是拿了過來。
印樂知舉起鏡子,手指摸着臉上鼓突的疤痕。鏡中的他,嘴角一道跨了半張臉的疤,硬生生把他臉揪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堂主囁嚅道:“我們請了全天下最好的醫師,還是消不去這些疤。”
印樂知放下鏡子:“無妨,甚好。”
印樂知雖然醒了,但他的身體狀況很明顯不適合繼續掌權。
他就沒想到自己還能醒來,自然按原計劃退居幕後。
然餘波未止。
不同於當年瑞安門接手了坎水宮願意歸順的舊屬,沒人敢去接收曾經是瑞安門的人。
而驚風閣因為最終戰時印樂知豁了命的攔下天地無一,反而地位水漲船高。
對此,印樂知見怪不怪:“呵。”
他只是希望沐翰韜能從中看出點什麼,別真毀了沐家基業。
目前最大的難點在於,原本穩固的大家掌權的構架,現在岌岌可危。
一代不敗傳奇天地無一自從瑞安瀾身死後,便不在江湖上活動。據說,他變賣了名下幾乎所有產業,人則雲遊四海。有人斗膽去他的幾處還保留着的別院外看過,滿地枯葉灰塵,沒有人生活過的跡象。但只要他還活着,天地無一這個名號就沒人敢接手。
印樂知身體慢慢恢復,除了那些嚇人的疤痕和接不上的神經外,他感覺不到其他不適。
這天,弟子來報:“有人求見您。”
印樂知問:“誰?”
“王乙大師。”
印樂知跟這人不熟,並且直覺告訴他這人對他的態度奇奇怪怪的,並不想見。
但猶豫了一會兒,閑着也是閑着,見吧。
王乙進來后,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垂下眼,道:“我來見故人。”
印樂知惑道:“我與大師沒見過幾次,談不上故人。”
王乙悲憫地搖了搖頭:“我是來見光明神子。”
“???”
印樂知有些許茫然。
“那來見我幹什麼?”
王乙不再回答。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許久印樂知腦中劃過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想,手開始細細顫抖。
印樂知醒來后,閣里都把他供着,連個受傷的機會都沒。
印樂知從桌邊抽出長刀劃破手指。
傷口在他眼皮底下迅速合攏癒合,血痂掉落。
印樂知:“……”
亦炎蘇,你完了。
說好的死前再見,結果是你死?您逗我呢?
印樂知揪着幾個堂主的衣領,逼他們去查天地無一的下落,總算得到了一個模糊的消息:天地無一去了大漠。
印樂知相信大漠不是天地無一的目的地。天地無一又要離境,並且這次不會再回來。
天地無一要回家,那個完全脫離驚風閣視力範圍的家。
印樂知得在天地無一跨過邊境線之前找到他,不然就永遠失去了音信。
天地無一愛看人的崩壞,那就讓他看。不知道他看到自己這殘破的模樣,會不會反而很愉悅。
印樂知捲起地圖,扶着桌案站起身:“半途而廢可不好,天地無一。”他惡狠狠地把每個字放在齒間咀嚼:“亦炎蘇,想跑?憑你現在這樣,我能讓你跑掉?”
然而他心裏的是一片酸澀。亦炎蘇的光明之力給了他,失去光明的庇護,亦炎蘇能在百年惡念下支撐多久?遠西教廷能放過他?
既然苦痛無法避免,印樂知選擇擁抱苦痛,將它延續到生命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