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蟾蜍的宮殿

下水道里頗有節奏傳來啪嗒啪嗒地熟悉聲響，伴隨的是芍煙一下勝過一陣的蒼白臉色，她身體失力，不得不伸手扶住身側路燈柱子。那聲音還在繼續，天地如同消失，眼裏耳朵里只有那濕漣嗒嗒的啪啪聲......

心臟隨同那聲響一次次減弱，接近窒息一刻，身側暖暖如有夜間玉曇盛開，清雋香氣飄逸在她身周。如被一隻無形大手從窒息深淵底部提將上來，芍煙大大換了口氣，使勁閉了閉眸子重新睜開，周圍車水馬龍，恍然還在蜀市街頭。

周圍行人匆匆，沒有一人發現她的異狀。芍煙連連換了數口氣，直到胸膛里的心臟跳動恢復正常。

綠燈進入倒計時，這是一個大十字路口，要等下次通行得十分鐘以後，芍煙迫切想回到出租房裏，不管不顧行了過去。腳步卻猛地剎住，清天白日，她在馬路對面，清清楚楚看到一隻灰色大蟾蜍！

蟾蜍渾身流淌粘液，鼓着雙燈籠巨眼，宛如嬰啼朝芍煙哇哇叫了兩聲。芍煙抬手揉了揉眼睛，對面一個書報廳，哪裏還有蟾蜍影子。

她身周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路燈早已轉紅，車流之中只有她一個滯留。

回到出租房裏，芍煙將絲綢袋子找出，把裏面的黑色羽毛一根根拿出來整齊排列在書桌上。羽毛旁邊放着一支紅色打火機。她並不抽煙，這支打火機是她從樓下回來時特意專門買的。芍煙眼睛發直死死盯住那些在白熾燈下泛着詭異暗色流光的羽毛，目光時不時往打火機看上一看。她又拿出存摺看了看自己的工資卡流水。那三位數餘額硬生生刺痛她雙目。

最後，她作了取捨，把打火機扔進垃圾桶。羽毛則全部裝入絲綢袋子放入挎包里。

洗澡潔面，拍上精華液，又一晚沉睡。

灰色霧氣流轉，光線迷離暗淡，還是那個稀奇古怪夢境。不過與上次不同，這次芍煙明顯體驗到自己在這裏的存在感。她能感受到雙足踏在夢境地面步步行走的感覺。

只是無論如何行走，她始終到達不了作為整個夢境中心的獨峰寒潭所在。霧氣在一束束暗光里流轉，芍煙選擇縮身在一塊巨石後面。很快傳來熟悉的啪嗒聲響。那隻半人高的灰色蟾蜍從泥土**出來，如同昨晚一樣，不停作着重複動作：爬上獨峰頂，再啪地躍入潭水中。

芍煙看它不知重複多少回。正覺得無趣，暗光流霧裏卻多了一絲絲明亮光華流轉。

那道光來得太詭異，如同從天地初生處而來。照灼這小片天地，很快將濃霧驅散。最後停在芍煙身周，團團打轉。芍煙眨了眨眉睫，好奇伸手去接。那絲光鏤縷的明光，狀似一種形狀美極的花瓣，徐徐往芍煙掌心流墜。卻在二者貼身觸及前刻，在空氣里詭異打個旋兒，化作碎光轉瞬消失。

芍煙還保持伸掌欲接的姿勢未變。直到周圍光線重新變得暗淡，她才自回過神來。她這是，被那不知來處而來，不知去處而去的流光花瓣給調戲了么？！

心內說不出怎樣一種微妙感。從小到大，她還鮮少有如此被調戲作弄時刻。莫名詭異，那流光花瓣竟還讓她隱隱有眼熟的感覺。這種微妙矜持的冷淡感......

未及她想明，獨峰上的蟾蜍重新吸引她的注意力。

現在整個夢境與之前截然不同。

蟾蜍還是在爬獨峰，卻久久停留在峰頂沒有躍下。它似乎在等待。直到峰頂長出一棵古樹來。那樹金屬質地，渾身發出耀眼金燦燦光芒。芍煙被那金光灼得眼花。老天，這不是傳說中的黃金樹吧？老天，這可都是錢啊，大把大把的貨幣啊！！

可惜這裏是夢境，要是在現實里她能擁有一株這樣的黃金樹就好了！！

芍煙兀自想得如意，那黃金樹已經在她面前舒展生長，很快將整個獨峰頂籠罩。

蟾蜍卻還是一動不動，若有所待。

那樹完全長成，是一株梧桐樹的樣子。樹身頂端，一顆金黃巨蛋碎裂，鑽出一隻毛茸茸的小雞仔來。樹下灰色蟾蜍張大巨嘴，一副立刻想將小雞仔吞食入肚模樣。

小雞仔非梧桐不歇，非晨露不飲，瞬間長成一隻拖曳着長長華麗尾羽的大公雞。

芍煙咽了咽喉嚨，或者該把大公雞叫做大鳳凰才是！但不知為何，她天生對這隻金燦燦的鳳凰有着抵觸厭惡感。這與之前對流光明花生出的微妙感截然不同。

就算是鳳凰，也是一隻俗不可耐的暴發戶怪鳥。芍煙撇嘴。

樹下蟾蜍望着鳳凰，巨口內涎液都要流成河了。它撲騰四肢，一下下賣力跳將起來。目標所向，是鳳凰金燦燦華麗麗的巨長尾羽。鳳凰極度傲嬌模樣，長相醜陋的蟾蜍似乎成了它無聊之際的唯一玩物。

鳳凰將自己長尾巴當作吊鉤，一下下故意遞拂到蟾蜍面前，卻又在蟾蜍燈籠眼冒着精光撲騰着後肢撲上來之際，驀地抬升羽毛，尖長鳥嘴裏發出類似得意般的咕啾咕啾聲音。

芍煙素來討厭這種囂張狂傲。一時間，原本對灰色蟾蜍的厭惡恐懼都變成了同情憐憫。

她無意間，將自己與蟾蜍擺在同一陣線。

許是戲弄夠了，鳳凰最終擺出心疼無比的表情，將尾羽中最簡短醜陋的數根，施捨給了蟾蜍。

蟾蜍張開巨嘴，含着鳳凰尾羽，撲通一聲從獨峰頂跳到潭水裏。

芍煙只覺身體一重，周圍情境再次轉變。她之前無論怎樣也靠近不了的寒潭，此時卻輕而易舉進入裏面。陷身於水還能輕鬆自如呼吸的感覺很是奇妙。她劃了划手腳，發現並不能自如動彈。

這個夢境中的主角還是那隻灰色蟾蜍。她註定只是一個旁觀者。

視角隨同蟾蜍而轉。沉到水底后，蟾蜍欣欣喜喜跳到一面鏡子前。鏡子原本平淡無光，卻在蟾蜍將鳳凰金色尾羽投入鏡中后，整個鏡面變得流光溢彩。芍煙從鏡子正面看去，原來鏡中顯現一個華麗無比的宮殿。蟾蜍進入宮殿後，靠在華麗軟榻上，用金魚般泡腮在質地柔軟精美的華毯上連連摩蹭，一臉找到今生所依舒服安定享受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