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沉璧

鏡內蟾蜍讓芍煙沒來由窘迫。這讓她聯想到了剛從開始商手裏接過鑰匙那天自己的反應。囧，不看外形，只看心理反應，這隻醜陋不勘的灰色蟾蜍越看越和她相似！

芍煙內心唾棄。這是什麼鬼夢境！

不是說夢境都是自己內心所思相關？那她再怎樣，也不會把自己真正當成一隻臭蛤蟆！！

失了先前好奇心，芍煙滿心唾棄，一心要從這個夢境脫離出去。

最後，還是在那股若有似無熟悉曇花香氣引導下，她轉到鏡子背面，才發現另一面詭異存在：鏡中華美宮殿只能短時存在，蟾蜍要維護下去，得再去傲嬌鳳凰那裏取尾羽。

蟾蜍周而復始，不斷往複。像嗜毒般迷戀上鏡中華麗幻景。芍煙無法從潭水中窺探蟾蜍如何繼續從鳳凰那裏得來羽毛，卻清楚看到，隨着尾羽投放次數增多。蟾蜍面部表情越來越趨於夢幻。

蟾蜍從鏡子正面看到的是華麗宮殿，芍煙從反面看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景像。芍煙看到，取放尾羽沉溺幻境，似乎在以一種無形方式慢慢消耗蟾蜍的生命力。最後一次，蟾蜍徹底在鏡中變成一堆枯骨。芍煙看得晦氣想罵人，那枯骨頭部好死不死，最後竟清清楚楚變成一張她的臉。

活生生的人眼睜睜看着另一個自己在眼前變成一堆枯骨，而詭異的是，那張臉始終沒有一點變化。芍煙如果不是清楚這是夢境，恐怕嚇得靈魂都要脫殼了！

不想再被這種窒息般絕望夢境纏住，芍煙抬起腿，朝鏡面狠狠一踹，嘩啦鏡面破碎。

與此同時，出租房床上的女子亦如跳屍般猛然彈跳起來。

一身皺巴巴粉紅綢棉睡裙在身的芍煙懵逼一下。為自己重新回歸現實欣喜不已。當她低頭時，發現自己還做了另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不知什麼時候，她竟又將那件去到山中古寺時穿的藍色衝鋒衣抱在懷內。還抱得死緊，似乎要靠這東西救命一般！

坐在床沿想了下，怎麼也想不起之前明明好好掛在衣櫃裏的衣服是如何跑到自己懷內的。而且，她也一直沒有夢遊的習慣。

思無定果，她將衣服重新掛回衣櫃。

思緒前所未有清明，時值深夜，她卻再也沒有睡眠的心。

卧室白熾燈亮起，昔日她專門從宜家購買又自行安裝好的白色紗簾被風裊裊吹起一角。芍煙穿好拖鞋，走到窗邊，嘩啦將帘子扯開一半。窗戶外明燈閃閃，遠近無數建築物高低起落。近年來，蜀市人口日益增多，在國內已經成為二線城市的領頭羊。就算深夜，街道亦有車流稀稀拉拉。

芍煙唇角勾出一抹笑，似是自語：“好大的創造力。”

她坐回桌子邊，從絲綢袋子裏取出全部剩餘的鳳凰尾羽。豆大火苗從火機焰口跳躍而起，芍煙將羽毛收攏成一把就要點燃。忽然想起夢境之中，自己詭異變成一隻癩哈瘼。女子天生愛美的自尊心讓她另外作了打算。

第二天一早，芍煙一改前幾年對自己放養般的散漫生活態度。前所未有認真、仔細、莊重對待自己。她描了柳葉眉，施了粉黛，甚至還用化妝包里接近失效期的口紅抹了抹唇。最後，她對鏡中自己作個飛揚表情。

換上以前除了大場合，從來捨不得穿的最昂貴的一條黑色針織裙，將髮絲蓬鬆挽起，足下踩着五寸高跟鞋。芍煙嘴裏哼着曲兒，打算過一天把自己當女王的豪華日子。

卻剛剛拉開房門，黑亮錚高的皮鞋踩出去一步，芍煙保持拎着小香包興緻盎然的樣子立在原地。

哦，只是一晚之間，她家門口啥時候多了一座雪山？！

饒是穿了高跟鞋，她還是只打到對方肩膀位置。芍煙不服氣將頭顱往上聳了聳，她凈高168CM，在以嬌小美人著稱的蜀市，已經不算矮的個子了。在雪山般男子面前，還是顯得那般微小。

只是靜靜立在她家門口，這勝過寒巔雪，清藐山間月的明朗清潤男子竟讓她莫名生出一種蓬畢生輝的感覺。他眉眼依舊淡淡，好似前日立在公交站台看她離去模樣。

芍煙心中已經明了一些事，並不打算收回腳，保持之前準備出門姿態，一改那日在他面前低眉信首，抬首昂然，“不是說我會去找你嗎？怎麼......”她后語是，怎麼是他先找上門來？他是如何知道她的住址的？還有，芍煙將他從頭到腳看視一遍。看樣子，他立在她家門口已經有不算短的時間。

男子亦將她從頭到腳看了看，“你這是準備去哪裏？”

芍煙對這莫名自來熟的語氣感到困惑。配合男子表情，她自動為男子語言補了最後一個字，浪。

她不喜歡被一個陌生人用管束語氣搭言。低頭咕噥，她長到28，除了昔日校園裏的老師和任職公司領導，還從沒被人這樣搭過話。但多年的工作經驗，還是讓她習慣性朝對方露出微笑，“您有事？”看他不答話只用清漠眼神將她籠着，她不自在咳嗽了聲，“那，我家喝茶吧。”

熱水器上方的桶裝水咕咕冒出氣泡，芍煙將一次性紙杯泡着的茶遞到男子面前。

男子卻接也不接。他還是那天式樣相近的古風長袍，長衣博帶卻由雪白換成深藍。芍煙手還保持遞出姿式，他已經手指清潤修長從袖袋裏取出一盞茗茶。芍煙面色僵硬，從來沒見過這樣不通人情事故的人！哪怕他外表再是仙逸！！

芍煙外表保持不在意將紙杯當了男子面倒入窗台上的花盆裏。

男子看見她舉動，這次難得主動遞了個台階給芍煙下，“我從來只喝月潭水泡出的雪葉茶。而月潭水，雪葉茶，只有我來的地方才有。”

芍煙哦了聲，臉色好轉。看來他還沒有到完全不通人情事故的程度。

對於月潭水，雪葉茶，究竟是哪個地方出產，還有男子從袖子中取出的，分明是才砌好的盞茶，先不說他一路走來如何保持茶水溫度，就連做到杯中滴水不灑亦是門玄幻功夫。起碼在芍煙認知的世界裏，沒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只是昨晚心下作了打算后，她對眼前發生所有一切都懶得多作回應。

男子坐在客廳中單人沙發上，整個空間被襯得逼窄起來。芍煙左右抬頭望了望，以往她怎麼沒覺得這屋子這樣小？

如同要劃出某種界限，芍煙抱着臂倚在窗檯邊，“說說你的目地？還有，你的名字？”

男子摸着杯子底托，手指長如潤玉，“沉璧，”抬目清凌凌看住芍煙，“那隻畜生的毛你們這裏沒人能處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