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取食月光

引路少女行禮完畢，自行歸入石像右側陰影下。

芍煙移目看時，那少女皎好無比的身形正化作一枝桔梗花，靜靜無聲立入一個成人高大青花瓷器里。而在石像左側，同樣花瓶同樣花枝，清水養就着另一株桔梗。

芍煙細細看了看，一左一右兩枝桔梗，從枝形到頂端未曾全部綻放的花苞，都是一模一樣，似乎從一個模子裏刻制出來。芍煙搖頭，怪不得古代人愛用雙胞胎作伺人，這樣一左一右站定，那可是真真正正一點都不偏移的對稱感。

芍煙終將目光凝到石像上那刻，周圍光輝淺淡下來，暗霧悄悄流轉，石像後分明另有石柱，芍煙卻硬生生從石像身上看到對無盡歲月流逝的無奈感，以及對生命無所把握的無力失落。

石像身後似乎有個令人窒息的無底黑洞，能把人瞬息捲入。

芍煙閉了閉目。其實從一進入這個石柱環繞的寺堂中央開始，她本能就對正中存在感甚為強烈的石像產生一種排斥，這種感覺讓她一直不願意正視。且胸口有着微微灼燒感。她不明這種不適感來源，唯只盡量將注意力轉注到周圍，方能略減一二。

眼下，卻到了不能不正視地步。

她強忍住胸口不適。右手搭在兜子位置微微收緊。

與現代流行沒有多少辨識度的網紅錐子臉不同，石像有着一張古典完美的鵝蛋臉，丹鳳眼櫻桃嘴，五官比例堪稱完美。長發則鬆鬆挽成雲鬢，有着洛水之神風姿神韻。她通體似用玉石鑿刻而成，卻又有着活人皮膚的色澤與彈性。

芍煙目光所凝，是石像緊緊契着的手。

掂花而立，其姿渺然。一顰一笑，皆是風儀。

胸口灼熱感在淡淡消逝，芍煙覺得石像面孔之美，卻遠遠不及她指掌間契拿的花枝之美。

花枝頂端，似乎另行結有花苞。而整個石寺彌散的花香，似乎都是集中從這枝刻花中散發出來。

芍煙嗅覺一向靈敏，一路走來，從進入這個石寺中心開始，所有石柱上環生的花朵，看似嬌艷鮮活完美異常。她卻都深深知道，這中央寺堂的所有花兒，都是空綻其形而無其香。唯一香源，正是來自石像手上。

芍煙被迷神魂一般，伸長手指要去掰開石像掌心，想看一看那花苞究竟是何形樣。

一道黃色閃電從兜子裏奔出，立到芍煙肩頭，含住她耳珠重重一咬!

芍煙啊地輕呼，尼瑪，又被松鼠咬了！！

她含惱帶怒，側目轉視勾住她衣服牢牢立在肩頭的木罡。

木罡卻沒有以前那般溫柔待她，甚至沖她齜牙不斷。直到芍煙收回手，遠離石像數步，它才重新安靜下去。但仍然如守門阿黃一樣，牢牢看住芍煙不肯進入兜子裏。

芍煙想了想，作勢要往來路而回。又被木罡一爪子伸到髮絲里，扯得她微微生疼。

芍煙有些冒火，“不讓靠近觸摸，也不能沿來路返回，你是打算讓我在這裏作個看客？！”她本秉着一腦子怒氣說到最後，沒料到，聽到她最後一句，木罡松鼠竟然似模像樣沖她點了點頭。

芍煙徹底啞火。這還真被她無意說中了？！

看之前來路那些少女捧着一應物事，接下來寺堂中想必會有一系列變化。既然暫時不能親身參與，那就索性找個角度好點的看台靜靜眼觀好了。

芍煙所謂的好看台，是在石像左側方一根高大石柱后。那裏剛好生着一叢大葉榕，芍煙攜了木罡俯身下來，剛好被遮擋掩住，又能很好看清場中發生一切。

只是接下來一切，遠遠超乎芍煙認知。

時間流轉到某一時刻，上方穹頂傳來轟隆隆聲音移開，現出上空一輪皎潔滿月。支撐整個穹頂的十數根巨大石柱按星辰布位移轉，很快整個石室地面下陷，進而有汩汩清水冒出。

所幸芍煙藏身的整塊巨石隨同石柱移轉，並沒有多少影響她的視線。

月在中天轉，水在池中升。當水面到達一定平面高度，整座寺廟地下傳來轟隆隆聲響。芍煙忙用手攀住巨柱，肩膀上的木罡一個打轉，險些跌落入水。所幸它反應敏捷，落水前刻搭上芍煙伸出來挽救的手。

芍煙將木罡抱入懷內，一人一松鼠藏身在石柱后，連打個粗哽都不敢。

地下動靜持續不斷。芍煙與木罡對個眼神。尼瑪，這是有無數地鼠在地下打洞不成？

很快，地下動靜減弱。水面上撲哧不斷，有尖尖黑色蓮影冒出。

芍煙暗怪。寺廟中供奉的不應該是正神嗎，而蓮花在佛教傳說里也一直是聖花般的存在，為何眼前這些黑荷花卻給人一種邪氣森森的詭異存在感？

月至中天垂直角度，一注光華傾注入蓮池中央。所有黑荷如同受到感召，再度展瓣紛飛出之前星華流螢般的金色光點。

前一次，這些光點在芍煙面前將符咒一點點食盡，如今，它們再一次現世取食，吃的東西卻是令芍煙大吃一驚！它們在取食月光！！凡月亮清照之空間，它們飛臨之處，一口一食，很快，沙粒大小黑點彌散成片滿整個寺堂！！

芍煙身邊亦接二連三出現黑色斷面。她轉目去看，這些斷面里似乎另有空間。只是虛虛一眼，裏面幽風陣陣伴隨無盡虛空陷落！芍煙一個不小心，險些跌入進去。

木罡吱地一聲，整個身體吹氣球般膨大，帶着芍煙凌升至半空。芍煙戴有青銅指環的指間被木罡爪子牢牢握住，一人一松鼠爪指契合無隙。芍煙深深切切感受到木罡力道，所有一切發生在瞬息，她只覺像墜入亂片空間，一陣影像交雜錯亂，她看到青光暴漲，將她和松鼠牢牢護在中心。

芍煙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直到松鼠發出一聲不耐煩低低叫聲。她這才發現自己太過緊張緣故，竟將木罡當作救命稻草般，牢牢死抱在胸口。位置正好不好，正陷落在她雙峰中間!!

與木罡松鼠的反應過度相比，才從生死邊緣逃過命來的芍煙則顯得淡定許多。她輕輕將木罡提起，重新放到右肩膀位置——這裏一直是它最喜歡在她身上獃著的地方。

指環似乎有着某種特彆強大力量，能隔離出相對獨立空間，一人一松鼠暫時得以保全。

芍煙再度凝目看向下方。這次整個寺堂變化的中心點，都集中到石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