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姻緣劫
“看王爺的樣子,多半這事都黃了,對吧。”唐疏桐無奈的苦笑道。
朱祁鈺不忍直視唐疏桐,只是低着頭不言不語。
“是孫太后不準?”唐疏桐追問道。
朱祁鈺總算微微抬頭望了唐疏桐一眼,旋即又頷首道:“皇兄本是同意的,可太後娘娘卻一口回絕了。”
唐疏桐注視着朱祁鈺的眉眼,他的神色悄愴,睫毛微微閃動,憑自己對他的了解,這不像是裝出來的,便沉沉道:“我多希望,你這次也是像從前那樣逗我的,可惜,並不是。”
“王爺不要這麼消沉,太後娘娘只是回絕了這一次而已,咱們都等了這麼久了,再等等也無妨。”唐疏桐道。
朱祁鈺抬了抬眉眼,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唐疏桐看了,不免有些心疼。
“那我們怎麼辦啊?”朱祁鈺無助地看了看唐疏桐,這是唐疏桐頭一回從他眼中看到這樣絕望的無助感。
一時間,唐疏桐也不知如何回答,便噤聲不語。
“我累了,我總覺得是我一個人在面對這些事情。”朱祁鈺嘆道。
唐疏桐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委屈,所以抬頭倔強道:“是啊,我只是個婢女,我永遠不能像那些將門之女帶給王爺榮耀,也不能像大家閨秀同王爺門當戶對,就連被太后拒婚,我也幫不上王爺半點,所以王爺,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靠近我的。”
“你這是說的什麼混賬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朱祁鈺聽了,不免有些生氣,自己為了這事來往宮裏宮外奔波勞碌,卻被她這樣想。
二人相互沉默良久,便不歡而散。
一切還會有轉機的吧。
“怎麼了疏桐,怎麼悶悶不樂的,王爺說了什麼?”周亦雅見唐疏桐進屋,神色愴然苦喪,忙問道。
“是啊疏桐姐姐,怎麼了?”杭玉也起身詢問。
唐疏桐苦笑地搖了搖頭:“太后回絕了。”
“怎麼會這樣,那個太后也管太多了吧。”周亦雅替唐疏桐抱怨不平。
“是啊,疏桐姐姐好歹也伺候過太皇太后一場,品性容貌,沒有不好的,又同王爺兩情相悅,太後有何理由要回絕啊?”杭玉忙問道。
唐疏桐搖搖頭嘆道:“我也不知,大概是因為從前手鐲還有星象的事情,所以太後娘娘一直不待見我吧。”
“那現在該怎麼辦?”周亦雅急切問道。
“還能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靜觀其變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唐疏桐答道。
“等王爺過些時日,進宮去求求太後娘娘,她應該會心軟的。”杭玉道。
“嗯。”唐疏桐點了點頭回應。
接連幾日,朱祁鈺都不曾再來流響院,不知是無法面對唐疏桐,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而唐疏桐更是成日閉門鬱鬱寡歡,不愛走動,不愛說話,人也清瘦了不少。
“砰砰砰!”
院外,傳來了叩門聲。
杭玉望了望唐疏桐,等唐疏桐點頭回應,她才輕步至門口開門。
是朱祁鈺。
進了堂屋,朱祁鈺坐至了唐疏桐身旁。
“我還以為王爺,已經忘了這兒還住了個人呢。”唐疏桐冷冷道,朱祁鈺冷落了她這幾天,本就心涼,如今更是心寒了。
“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只是如今我也是束手無策了,那日聽了你的話,心裏又賭得慌,不知該怎麼來見你了。”朱祁鈺懇切地凝望着唐疏桐,讓她又有些心軟了。
“逃避,永遠都不是一個辦法,從前奴婢覺得王爺是像一束光,能讓奴婢安心,讓我覺得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你一出現都會有轉機,可今時今日,你卻頭一個躲起來,太后的否決並不足以讓我潰敗,而你的逃避,才是真的讓我潰不成軍。”唐疏桐噙淚道。
光都暗了,人才會絕望。
“是我不好,你別難過了。”朱祁鈺低眉,拍了拍唐疏桐,朱祁鈺又抬頭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又戛然止住。
“王爺先回吧,奴婢想休息會兒。”唐疏桐漠然道,她也覺得,自己無端得疲乏。
朱祁鈺聽了,也不再言語,憂鬱的眸子望着唐疏桐,像是一潭深淵,看不到底,唐疏桐突然覺得這雙眼睛,十分陌生,陌生到讓她覺得恐懼,於是垂眸躲閃那目光。
朱祁鈺在堂屋流連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
“亦雅,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你總算是想出門了,我都怕你憋壞了。”
語畢,唐疏桐攜了周亦雅,漫無目的地到處閑逛,二人都沉默着,不言不語,只在如同失魂般夢遊。
二人繞廊環柱,遊園過巷,總算舒暢了些,又至一游廊轉角處,忽聞竊竊私語聲,唐疏桐忙攔住周亦雅停下腳步,偷偷聆聽。
直覺告訴她,私語仿似和郕王大婚有關。
“就是啊,這王府里,誰都以為唐疏桐是以後的郕王妃,哪知會有這變故。”
“她也是可憐,本來要做王妃的,可如今只能做側妃了,倒讓那個汪氏白撿了個便宜。”
“人家汪氏哪裏是白撿便宜?人家汪家世代為金吾左衛指揮使,雖不是什麼顯赫世家,可到底比唐疏桐宮女出身好了不少,她怎麼跟人家比去。”
“不過唐疏桐到底受王爺寵愛啊……”
“那又如何,妾總是比不過妻的!”
唐疏桐聽了這番對話,已然失魂落魄。
汪氏?側妃?聽他們的意思,如今朱祁鈺是要另娶她人,而自己,只能作妾?
周亦雅轉過頭,只看到黯然神傷的唐疏桐。
唐疏桐猝然跑至兩個小婢女跟前,欲問個清楚,卻着實嚇得她們丟了魂。
“你們方才說什麼?什麼汪氏?誰是汪氏?”唐疏桐雙手箍住其中一個婢女雙肩,搖了搖問道。
那婢女被嚇哭了,搖了搖頭,不敢言語。
“你說呀?”唐疏桐不由得提高了聲調,質詢道。
“奴婢不敢說!”那婢女憋了半天,憋出了這五個字。
“有什麼不敢說的?你說了,我們不會告訴別人是你們說的,快說!”周亦雅也跟了上來,替唐疏桐問道。
“王爺和太妃娘娘吩咐了,不讓咱們亂說,不然,通通逐出府去。”那婢女哭着央求。
“你們剛才說的,我們全都聽見了,若是你現在坦白,我們可以不告訴王爺,可若你不說,咱們現在就去見王爺!”周亦雅大聲恐嚇道。
“求你們了,別告訴王爺!”那婢女撲通一聲跪下。
“那你說嗎?”
“我說!”
“王爺上回進宮去求皇上和太後娘娘賜婚,可……可太後娘娘非但沒有答允,反而……反而……”那婢女斷斷續續地說道,又望了望唐疏桐的神色,欲言又止。
“快說!反而怎麼了?”周亦雅呵斥道。
“反而冊封了金吾左衛指揮使汪瑛之女作郕王妃,如今都開始操備大婚之事了……”
唐疏桐聽了這話,不由惘然若失,心如死灰,驀然向朱祁鈺的住所—銀安殿跑去。
她要質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砰砰砰!”門關緊閉,唐疏桐上前猛烈扣門。
開門的是常侍朱祁鈺身旁的小廝。
“疏桐姑娘怎麼來了?”
唐疏桐也不顧禮節,一把推開小廝,往裏面沖。
跑到了書房中,朱祁鈺正伏案書寫,抬頭見唐疏桐來了,一臉疑惑:“你怎麼來了?”
唐疏桐冷若冰霜的眼睛注視着朱祁鈺,漠然地問道:“所以王爺,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奴婢?”
朱祁鈺聽了,也知曉了唐疏桐此行的目的,有些愧意地垂眸道:“我沒用,太后懿旨,朝廷親封,我違抗不了。”
唐疏桐冷笑了聲:“所以王爺是等着八抬大轎娶來汪氏后,再告訴我:我要娶的不是你,這樣嗎?讓我想想,王爺準備如何安置我?收房?或是金屋藏嬌呢?”
“你說過你不在乎名分,你相信我,即使我娶了別人,我對你還是像從前一樣,我同她只會有夫妻之名,不會有夫妻之實,你才是我心中的妻子!”朱祁鈺起身,緩緩過來,溫言道,像在哄一個生氣的孩子。
“醒醒吧王爺,她可是朝廷親封的郕王妃啊,您這樣做,只會讓別人詬病您寵妾滅妻,有損王爺賢名!”唐疏桐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從不在乎什麼賢名。”朱祁鈺漸漸靠近,欲扶住唐疏桐的雙臂。
“你不在乎我在乎!”唐疏桐一把掙開朱祁鈺的雙手,淚如泉湧,又道:“王爺,你好狠的心啊,讓我蒙在鼓裏親眼看着心愛之人同別人洞房花燭,舉案齊眉。讓我滿眼希冀的是你,讓我萬念俱灰的,也是你。”
“你體諒體諒我好嗎?疏桐,我是真的無能為力了,我雖貴為王爺,別人看來風光無限,可是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君命難為,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告訴我啊?”朱祁鈺面容慘淡,苦苦央求。
“我不逼王爺,我知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事不是奴婢的錯,也不是王爺的錯,只是天意弄人罷了,不過,奴婢只求王爺一件事,求王爺應允。”唐疏桐說完,撲通一聲下跪磕頭乞求。
她在得知了朱祁鈺要迎娶汪氏作郕王妃時,便已經做好了這個決定,她改變不了事實,卻可以逃避不見。
她曾告訴朱祁鈺讓他不要逃避,可真正到了自己無能為力的一天,才猛然發現,逃避,也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