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封情書
池誠見“VIP”一邊嗑瓜子一邊瞅着連心咧嘴傻樂,面目實在可憎。而連心一眼也不瞧窗外,只是圓睜兩眼瞪着池誠問:“你和吳彪怎麼回事?”
池誠滿心疑惑:“吳彪?誰是吳彪?”
連心不接話,單刀直入繼續問:“你幫着他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我?我幫誰?”
“裝,你就裝!”
池誠急了:“我真沒裝。”
“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連心氣呼呼地從抽屜里摸出那張被揉成一團的信,“啪”一聲,一巴掌拍在池誠的課桌上。
池誠眨巴眨巴眼,機械展開那封信,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首先是那滿篇強烈刺激人感官的字,說得好聽一點像被狗啃過似的,說得中肯一點像被人狠狠糟蹋過的婦女,慘不忍睹。
池誠的書寫是四班公認的髒亂差,每次寫作業,語文老師江曉黎都要針對池誠的書寫咆哮一番,池誠很是慚愧。
沒想到今天有緣得見此信,簡直如獲至寶。池誠一吐心中塊壘,方才知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的精髓。
池誠很想拿此信去讓江曉黎開開眼界,可一看這內容,屬於“老師不宜”的範疇,只得作罷。
其次是這封信的內容,着實,着實,着實讓人唏噓不已,全文如下:
連心妹兒:
你好!
你知道我最喜歡的動物是什麼嗎?我最喜歡河馬,你就是我心目中的那頭河馬。
眾所周知,河馬是一種生性兇殘,且水性很好的物種,在水中和陸地都是無人敢惹(“惹”寫成上面一個“若”下面一個“山”)的惡霸角色。不過,人長長(常常)失足於自己最扇(擅)長的領域,河馬也是如此。
那天河馬老大吳彪列夫斯基正在路邊閑逛,忽逢桃花遠(運),瞅見河邊一美女。一打聽,原來這頭河馬美女叫連心伊凡諾娃。
河馬老大吳彪列夫斯基立刻眉飛色舞,眉開眼笑,眉目傳情。吳彪列夫斯基2話不說(二話不說),擒(撿)起腳下一朵狗尾巴草,便沖了上去。在動物中,狗尾巴草代表對慈(雌)性的愛慕。
河馬老大吳彪列夫斯基一路衝鋒陷陣,路邊的花兒草兒便被他踩踏(“踏”字下多一橫)得不成樣子。
待他將手中的狗尾巴草給那連心伊凡諾娃時,連心伊凡諾娃先是看了吳彪列夫斯基一眼,這一眼婉如天街冰塊(本來想寫“冰雹”,先寫了一個似是而非的“雹”,接連寫了兩次,放棄了,改寫成“塊”)夾雜楊柳春風吹過。
吳彪列夫斯基一陣欣喜若狂,他對連心伊凡諾娃表達了愛意后,又向她宣誓自己的忠誠。
可是連心伊凡諾娃卻拒絕了河馬老大吳彪列夫斯基,連心伊凡諾娃一回身,掉進了旁邊的河裏,眼看就要被滅(淹)死了,是吳彪列夫斯基不顧滅(淹)死的危險奮不顧身救了連心伊凡諾娃。
從此以後吳彪列夫斯基和連心伊凡諾娃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你這麼聰明,相信你已經看出來了,你就是那河馬美女連心伊凡諾娃,我就是那河馬老大吳彪列夫斯基。
連心妹兒,我真的很喜歡你,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愛得丟命(要命),如果你答應做我的女人,我向你保證,我這輩子都不剪指甲,全留給你剪着玩。
我的身上有四處紋身(文身),有一隻鷹,一隻四腳蛇,一隻蜘蛛,一個骷髏頭(“骷髏”兩個字不會寫,畫了個骷髏頭在那裏),如果你同意做我的女人,我會把你也紋(文)在身上,位置你選。
那樣的話,你就是我身上的第五個紋身(文身)。你會喜歡嗎?
我是大名頂頂(鼎鼎兩個字寫了一半,寫不來,又劃去了,改成頂頂)的吳彪,等着你的回信。愛你,么么噠。
****年*月*日
池誠連蒙帶猜看完這封信,看完后唏噓半天。
池誠這輩子沒有收到過情書,沒有寫過情書,更沒有人會把自己的情書給池誠看,今天是第一次,第一次接觸到傳說中情書的真面目。
錯字別字那些,池誠看不出來多少,但是向另一個女孩子怎樣表達愛意,卻實實在在是吳彪給池誠打開的大門。
這封吳彪寫給連心的情書成了池誠的情書啟蒙,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池誠一直以為這就是情書的樣板。
吳彪在信中說連心是美女河馬,這使池誠想到有一次去動物園看河馬的情景。
那河馬泡在一個有弧度的水泥池子裏,池子裏的水綠瑩瑩的,渾濁、惡臭,河馬寬大的鼻子露在水面上,一群蒼蠅低低盤旋在河馬頭上,嗡嗡嗡的。連心怎麼能泡在這樣的池子裏!
池誠又想到電視節目《動物世界》裏的河馬,那些原生態的河馬看起來乾淨很多,可到底還是河馬,身體壯碩笨重,頭方,鼻子寬,鼻孔大到讓人不容忽視……
不管那河馬是俊男還是美女,都實在沒有美感,池誠窮盡想像之力也無法把河馬和連心聯繫在一起。
難道這就是連心生氣的原因?
池誠想了想,寬慰連心:“他不該說你是河馬,你不像河馬,最多像馬,像——”池誠想,都說把人比作千里馬是夸人的,連心正在氣頭上,誇誇她總不會錯。
可“千里馬”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連心已經氣急敗壞了:“你才像馬,你全家都像馬!駑馬!劣馬!”
“我——”池誠發矇,不知道連心說的是什麼馬,但看連心那語氣態度,應該不是什麼好馬。
連心平復了好一陣子,終於把外怒轉為心怒。心裏越怒火中燒,語氣越冷:“你現在還敢說你不認識吳彪嗎?”
池誠急得滿臉通紅:“我真不知道他叫吳彪,看了這封信我才知道他叫吳彪,真的,我不騙你。”
連心顯然不信,綠着一張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池誠急得抓耳撓腮,不知道連心口中“這樣的人”是哪樣的人,想解釋,又不知如何解釋,解釋什麼。
見連心背朝自己坐在座位上,周身直冒寒氣,池誠沒有勇氣再去找連心說話。
池誠回頭又把那封情書仔細看了幾遍,原來“落湯草雞”就是吳彪,再一咂摸情書上的內容,難免在心裏再次狠狠慨嘆一番,連心伊凡諾娃,洋氣。
下午放學,連心去食堂打飯去了,走的時候氣鼓鼓的,默默吃了一下午的氣,活活把自己吃成鼓風的帆,氣場駭人。
池誠自知得罪了連心,雖然怎麼得罪的自己也沒搞清楚,但終究是惹連心生氣了,心裏忐忑又膽怯,所以刻意捱了些時刻盡量等連心走遠了才出教室。
其實池誠有些多此一舉,連心向來獨來獨往,沒見她與什麼人結伴,即使沒惹連心生氣,池誠也不敢走在連心方圓五米以內。
池誠剛出教室,水桶上突然跳下來一個人:“嗨,兄弟!”
池誠嚇了一跳,一看,原來是“落湯草雞”,也就是吳彪。
吳彪左手端了一個不鏽鋼碗,右手一雙筷子,吳彪埋頭猛扒拉兩口飯,滿嘴食物,含混不清地說:“吃飯去?”
“啊!”池誠看看吳彪又看看那窗玻璃。
“連心去哪兒了?”
“吃飯去了。”
吳彪拉長脖子鼓着眼睛一口吞盡口裏的食物:“我太陽!她今晚吃飯了?我怎麼沒看見她?”
有些男生喜歡爆粗口,比如吳彪,同時又嫌爆粗口不文雅,不爆吧又不習慣,怎麼辦呢?換詞兒。
比如“日”這個字,在“日”字前加一個“我”字,粗口爆得直接,低級且下流,赤裸裸顯得沒素質,但如果把“日”換成“太陽”就很不一樣了。
心情飛揚時讚歎一句“我太陽”,低調奢華有內涵;發怒時暴喝一聲“我太陽”,高端大氣上檔次。
“啊,她今天吃了。”連心吃飯不太固定,有時去食堂吃,有時在教室里啃麵包,有時乾脆什麼也不吃。
吳彪後悔不迭:“早知道我就在食堂等她了。”吳彪看了看周圍,見四下無人,忙降低音量說,“她看了我的信沒有?”
“看了,看了。”
“她說什麼沒有?”
“她只問我和你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說?”
“我沒來得及說,她不感興趣。”
“哦。”吳彪上下瞄了池誠兩眼,笑道,“一般人對你是很難產生興趣,何況是她那樣的人物……除此之外呢?”
池誠搖頭,臉上有些熱辣辣的。
“她就沒什麼反應?”
“有點生氣。”
“生氣?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
吳彪愣了愣,說道:“看來她不喜歡情書,下次我換一種方式表白。”
一說到情書,池誠來了興緻:“你給她取名連心伊凡諾娃,你是怎麼想到的?”
“你怎麼知道?她告訴你的?”
“嗯。”池誠不好說自己看了情書,而且不止看了一遍。
“那你還說她沒反應,這不是反應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