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落湯草雞”
池誠陷在小時候的美好記憶里滔滔不絕,可連心卻越聽越為池誠感到悲哀:“你的那些朋友恐怕一年不止過一次生日吧?”
“啊,你怎麼知道?”池誠驚訝得不得了,瞪着一雙怎麼睜都只是一條縫的眼睛。
“這很明顯。”池誠真是個十足的獃子。
池誠佩服不已:“你猜對了,他們特別喜歡過生日,農曆陽曆都要過,而且他們總記錯自己的生日。有一個小朋友,他一年竟然過了五次生日,五次,你說他的記性有多壞……”
連心終於明白,難怪池誠當冤大頭當得如此稱職,原來是從小就有經驗:“然後你送了他五次生日禮物?”
“是啊,他要過生日嘛。”
連心覺得,有時候人傻一點也好,不會看見太多世態炎涼人性醜陋,哪怕只是小孩子之間的。可是也不能老傻,人畢竟要長大。
連心說:“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或許他們不是真記不住,只是想達到某種目的而已。”
“沒想過。”池誠回答得很坦然,“我只知道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說記錯了那就一定是記錯了。”
連心沒想到池誠會這樣回答,這個答案很簡單也很複雜,很複雜又很簡單。
先前的一腔憤憤不平化為烏有,細細想來,在某些方面自己和池誠的那些朋友有什麼區別。
連心微紅了臉,張了張嘴,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下午三點四十分,課間十分鐘,池誠去上廁所,樓層的過道里人來人往,有不少同學在嬉戲打鬧,池誠小心避開他們。
這時,從旁邊冒出來一個男生,男生攔住池誠,壓低聲音頗為神秘道:“兄弟,借一步說話。”說完,兀自率先往陽台邊上靠。
池誠蒙圈得很,他懷疑對方找錯了人,本想一走了之,但好奇心又十分強烈。
池誠這輩子很少有機會和神秘人這樣神秘接頭,腳步不由自主也跟着靠過去:“你找我嗎?”
“對,找你,找你。”
確定對方找自己,池誠一臉茫然。面前這個男生五官還算端正,眉心裏有一顆黑痣,因他的個頭剛及池誠耳朵的部位,池誠輕而易舉把關注點落在男生的頭上。
男生一定是在頭髮上抹了很多定型水,頭髮根根豎立,很有精神,看起來很像一叢蓬蓬勃勃參差錯落的草。
除此之外,池誠還覺得對方像一隻落湯雞,雖然對方只是頭髮看起來濕潤。綜合以上特徵,池誠在心裏稱對方為“落湯草雞”。
“落湯草雞”小聲咋呼起來:“低頭低頭。”池誠順從低下頭,靠近他,“落湯草雞”說,“你叫池誠?”池誠機械點頭,“落湯草雞”說,“你應該也認識我,我經常看見你……”
這話讓池誠越發憨傻,面前的“落湯草雞”究竟是誰?經常看見自己從而記得自己並不稀奇,畢竟自己這體格,全校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可為什麼自己“應該也認識”他?
池誠去瞧“落湯草雞”的臉,好像是有幾分面熟,仔細一看,卻又似乎全然不識。
池誠看着“落湯草雞”那一頭“蓬蓬勃勃參差錯落的草”,心下很是遺憾,要是有一把剪刀就好了,“咔擦咔擦”一路剪過去,肯定十分平整……
池誠正恍神,“落湯草雞”突然拍他一下:“發什麼神,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池誠嚇了一跳,趕緊打起精神:“你說什麼?”
“嘿!我這暴脾氣,你信不信——”“落湯草雞”掄起巴掌,眼中怒光一閃,池誠被那怒目一刺,本能往後一縮。
那巴掌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化作親近的友好不輕不重拍在池誠厚實的肩膀上:“你是連心的同桌,對不?”見池誠點頭,“落湯草雞”眉眼含笑道,“她有什麼愛好?比如,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通通告訴我。”
池誠想了想說:“她喜歡剪指甲玩。”
“剪指甲?”
“嗯。”
“落湯草雞”撓撓頭:“這是什麼愛好,你沒騙我吧?”
“騙你是狗!”池誠一臉真誠。
“美女的愛好果然與眾不同。還有呢?”
“沒有了。”
“落湯草雞”點評道:“專一,獨特!”
之後,無論“落湯草雞”怎樣反覆問,池誠再也提供不出有價值的信息。
“落湯草雞”笑道:“兄弟,明天這個時候,我們還在這裏見,我有東西要給你,不見不散。”說完,“落湯草雞”轉身走了。
池誠很不喜歡“落湯草雞”相約的做派,約就約吧,還說什麼“有東西要給你”,又不說明白是什麼東西,讓人怎麼猜,這多勾引人心。
從這一刻起,池誠竟然對明天的約會充滿無限期待。
第二天,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三點四十,下課鈴聲一響,池誠帶着一身肥膘飛奔而去。幾乎是與此同時,“落湯草雞”也到達了那裏,“落湯草雞”熱絡招呼:“來了?”
池誠熱絡回答:“來了。”
“落湯草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給池誠一封信,面帶幾分羞澀:“幫我給連心。”
原來要給自己的東西是帶給連心的一封信啊,對池誠來說,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有了答案。
“落湯草雞”感性起來:“兄弟,此事要是成了,我就認你當大舅哥,到時候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放心,在寶岳中學,再沒人敢欺負你!”
“落湯草雞”豪氣干雲的樣子,倒是很能唬人。
池誠糊裏糊塗回到教室,見連心在翻看雜誌《看天下》,他莫名有些緊張,手裏那封信也好似突然重達千斤,竟有些不堪負重。
這一刻,池誠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幫“落湯草雞”傳遞信,但一想到受人之託就得忠人之事,池誠還是把信放到連心面前,一言不發坐回座位上去了。
連心愣了一下,默默展開那封信看起來。
很快,連心鐵青着臉衝著池誠不輕不重“哼”了一聲,又瞪了池誠兩眼,把信揉作一團,扔進課桌里去了。
池誠心裏發慌,不知道連心為什麼不高興,難道那封信不是情書?或者是“落湯草雞”說了什麼冒犯連心的話?
池誠越發後悔,早知道這樣,說什麼也不幫着傳遞這封信,想問問連心是怎麼回事,終究不敢,而這時上課鈴聲也打響了。
下課後,池誠看見高高的玻璃窗外又空懸出若干個人頭來,毫無疑問,又是其他班的“登徒子”站在純凈水水桶那細高的桶嘴兒上來打望連心。
連心到四班來也快一個月了,剛來的時候,窗外打望的人盛況空前,使得水桶十分緊俏。
四班牆根下的水桶不夠用,大家就去左右隔壁的三班和五班的牆根底下“借”,可“借”了又不還,這使得三班五班以為四班公然偷水,仗勢欺人。
四班和左鄰右舍的外交關係一度陷入緊張。
那些“登徒子”一到下課就來四班圍觀確實讓人心煩,趕也趕不走,四班曾用報紙封窗,不久就被胡門神勒令撕掉,理由是影響班容班貌。
阻止又阻止不了,任由其發展下去也不是辦法,後來班長楊皓青召集四班班委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針對這個問題大家群策群力,果然很快出爐一條妙計。
楊皓青再去和三班五班的班長一合計,大家一拍即合。
妙計就是,租桶收費。
三、四、五班派專人各自管好自己班的水桶,“登徒子”要水桶就得租,一塊錢一次。可以辦卡,一次性充費十塊錢送兩次,一次性充費二十塊錢送五次,一次性充費三十塊錢送十次。
當然,也可以選擇辦周卡和月卡,周卡二十塊錢,月卡四十塊錢,不限次數。
有“登徒子”提出抗議,畢竟一開始是不收費的,屬於先下手為強的模式,如今突然要收費,別看一次一塊錢,可很多時候一次只有幾分鐘,畢竟課間總共才十分鐘,一天下來,如同墜入高利貸。
有人為了節約錢,自帶水桶。
所以,課間經常看到有人拿個空桶飛奔而來又飛奔而去,像這樣的情況,四班也只得由他去。
不過自帶水桶也有風險,有的時候,預備鈴一響,水桶上的人跳下來拔腿就跑,落下的水桶很快就被四班的人收走了。
送水公司給每個班配備五個水桶,用於免費運轉,可要是掉了就得按五十塊錢一個進行賠償。
除了租水桶,三個班還兜售小零食,比如瓜子、花生、豆乾、辣條……站在水桶上,一邊看美女一邊吃零食,這就好比看電影時吃爆米花,情調氛圍一下子就上去了。
水桶和小零食供不應求,三班和五班按比例給四班提成,畢竟美女連心是四班提供的。
三個班從此化干戈為玉帛,各自創收,班費猛漲了不少。
池誠看着窗外那些空懸着的人頭,對連心調侃道:“VIP又來啦!”
池誠口中說的“VIP”是一個天天風雨無阻來看連心的男生,他是唯一一個辦理月卡的人,所站的位置自然視野最為開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