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148第一百四十八次相遇
勵揚把現場的那截帶血鋼筋拿起來觀察,鋼筋尾端遺留了一些黏膩的痕迹,他猜測,應該是行兇者過於緊張,長久握着鋼筋所留下的汗液結晶。
這個倉庫的空間構造很簡單,方形空間,只有一道卷閘門,沒有窗戶,頂上一盞白熾燈。沒有繁複的擺設,角落裏存放了一些發霉木材和生鏽鋼筋,擺設僅有一隻椅子,底部散落了被撕扯下來的膠帶。奇怪的是,現場還遺留一根脫落的男士領帶,領帶有被拉扯的痕迹,看領帶圍成的圈,原本應該是用於縛住溫澄眼睛。
事實很明了,任誰看到現場都能意識到,是死者綁架了溫澄,最後卻被溫澄反殺。由於溫澄和祁琚同時出現在了現場,雖然不能直接判斷祁琚是否參與傷害死者,但只要將證物拿回技術科檢驗一下指紋,就能知道他有沒有碰過那段鋼筋。
大虎在園區內搜到了屬於死者的車,是一輛黑車,他向勵隊報告車內剩下的物品,有一根剛用完的針頭,彙報完畢后,他撓了撓頭:“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勵揚點頭:“少了膠帶和西裝,現場和附近沒有發現剩餘膠帶,應該是被拿走了。而且死者穿得是一身黑色運動裝,根本不會佩領帶,說明現場有第三個人存在,結合現場出現的腳印來看,這個第三人的身高應該有一米八三以上,今天穿了西裝,用領帶綁住溫澄的眼睛,說明他是臨時起意,所以沒有實現準備好東西。”
法醫來了一趟,對屍體做了初步檢查,得出的結論和勵揚一致。法醫指着死者手臂內側密密麻麻的針口,說:“九成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現場勘察完畢,證物已經送去技術科進行痕迹檢驗,勵揚再次見到溫澄,已經是兩個小時后。
在審訊室里,勵揚甚至有一度感覺現在的場面似曾相識,那時的溫澄作為報案人,思維縝密,邏輯清晰,還幫助他們儘早破了明宸案。但是如今的她,臉色蒼白,額間浮着冷汗,身上不少地方被人細細擦了碘伏,青一塊紫兩塊紅三塊,像脆弱破碎的彩色拼圖,像因為乾涸而開裂的土地,偏偏她還硬撐着精神,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強。
溫澄已經換上了一套男士的運動套裝,頭髮也散下來。勵揚進去時,正好透過她的髮絲,隱隱約約掃到她後腦那塊紅腫的鼓包。
在回警局的路上,女警員本來好心建議她先去警局附近的醫院處理一下後腦的傷口,但溫澄堅持要先來接受審訊。祁琚坐在另外一輛車上,跟在溫澄後面,他通過警員的對講機和溫澄通話,要求先帶她去醫院,卻被她拒絕了,祁琚只好讓祁家的私人醫生趕來警局,大致檢查后,自己親手幫溫澄處理那些外傷。
溫澄見到勵揚的第一句話,說的是——“是我一個人乾的,不關祁琚的事。”
勵揚看她一眼,未置可否,清了清嗓子,“我們會檢查現場的物證,他有沒有參與,不是你一人說了算。”
“好,”溫澄朝着勵揚笑了笑,“勵隊,我相信你們。”
勵揚的目光和她對上,他還沒開始提問,溫澄就熟練地開始回答他接下來會問到的問題。
好傢夥,敢情是一回生二回熟啊,勵揚的視線落在她逐漸發白的嘴唇上,默不作聲地聽她講述整個過程。
果然,現場的第三人確實存在,居然是溫家二房的五少爺溫墨嶼,這倒是讓勵揚有些摸不着頭腦。
越是回憶,溫澄越是覺得腦袋發脹般疼痛。看見她的臉上沒了血色,勵揚中途讓人給她上了一杯溫水,又讓人先去溫家把溫墨嶼帶回來好好查一番,卻被告知溫墨嶼被祁琚打得不省人事,已經被溫家緊急送去私人醫院了。
勵揚一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於是繼續審溫澄。
“……我趁黃明凱出去的時候,用斷裂的指甲弄斷手腕上的膠帶,又帶着椅子移動,終於拿到鋼筋,解開腳上的膠帶……因為卷閘門被鎖上了,所以我拿着一截鋼筋站在門口等黃明凱下一次進來。”溫澄頓了頓,疲憊地閉眼,繼續道,“他進來以後……差點掐死我。”
黃明凱彎腰進來時,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躲在身後的溫澄,倉庫很空曠,他一眼看見椅子上的人不見了,臉色一變,下意識往外看去。
溫澄拿着那截鋼筋,有一刻不知所措該往哪裏去,她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脊背發涼,整個人快要冰透了。黃明凱並不傻,他很快用餘光看見身後有人,他的動作比溫澄想像中迅速,疾轉過身,一隻手利索抓住鋼筋的另一端。
武器被奪的那瞬間,溫澄綳直了身子,她知道,就算自己使出全身的力氣,那截鋼筋已經拉不回來了。一個成年男人的力量,足以掀翻溫澄,她很有自知之明,沒有使勁抽回,反而接着黃明凱的力量往前送。
黃明凱剛直起身,身形不穩,溫澄感受到對方的支點,才鉚足力氣把他逼到牆上。黃明凱手一松,鋼筋便順勢插到了他的掌心,頓時血流成注。
伴隨着黃明凱的怒吼,溫澄甚至能聽見鋼筋尖端刺破皮肉的“噗呲”聲音,她被濺出的鮮血嚇了一跳,手軟了五分,把住的鋼筋不受控制地落在地上,她失去了趁手的武器,便給了黃明凱一絲喘息的機會。
溫澄想跑,卻被他扯住了脖頸上未解下的領帶。
溫澄的第一步反抗成功了,但她輸在了體力。黃明凱被激怒后,不顧流血的手掌,三兩下便追上了她,僅僅用一隻沒有受傷的手,便能輕易地將她脆弱的脖頸扯斷。
那根屬於溫墨嶼的領帶,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材料,柔軟而又延展性極佳,領帶後段被黃明凱扯住,前段緊緊勒住了溫澄的脖子。
溫澄失力,被迫跪在地上,被黃明凱的膝蓋頂住了背,領帶勒得她幾乎窒息,身子和地面形成的角度越來越小。如果不是小時候在武館裏練過拳,在程延東的嚴厲指導下練就了一副柔軟堅韌的身體,她相信,不出半分鐘,她的脖子就會被黃明凱的手勁勒斷。
溫澄雙手抓着領帶,試圖給自己留下一點呼吸的空間,但她的臉越來越紅,而脖頸愈來愈泛青。
她的汗水順着髮絲落在她的手上,有些黏膩,給她企圖掙脫那條領帶增加了一絲難度。
真的好累,她幾乎想要放棄掙扎了,束手就擒會不會死得輕鬆點。於是她鬆開手,無力地垂落在地上,拉出一道汗痕。
在瀕臨失智的那幾秒,溫澄想到了祁琚。
她想,她不能死啊,如果她死了,祁琚該怎麼辦。
她想,如果她死了,誰能拆穿溫墨嶼的險惡為人。
她想,如果她死了,很多年以後,還會有誰記住溫慕卿。
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人,程亦奇,爸爸,媽媽……
她還沒得及問問他們,他們還能成為一家人嗎?
她還有好多遺憾啊。
所以她絕對不能死。
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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