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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趙琳找遍了以前我和姍姍一起玩的地方。公園一角,小賣部後面的椅子上,書店裏的日漫架子下...所有我能想到的,我都去找了,還是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最後一個地方,是我現在住的小區,也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我來到姍姍搬走的那個屋子門前,從一旁的消防栓里摸出了一把鑰匙。
扭開們,我輕輕的走進去。
看着站在門外的趙琳,我眼神示意她,你不進來嗎?
趙琳搖搖頭,指了指樓下。我點點頭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輕車熟路的走過客廳,來到了姍姍卧室的門前。
咚咚咚...
“請進!”聲音從門裏傳來!
她果然在裏面,我推開門,看見她正坐在桌前,看着上麵攤開的什麼東西。
我笑了笑,眼淚花卻差點流下來。
“你幹嗎呢,找了你多久了,一個人躲在這裏。”我故作輕鬆的說道。
走近了我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我慌了。上前一把抱住她,用手撫摸着她的背部,“怎麼了,怎麼了,沒事兒啊,我找你一輩子都行。”
姍姍哭泣着說,“芳草,我奶奶沒了。”
我震驚,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失蹤是因為這個,“怎麼了,你別哭啊。”
姍姍放聲大哭,哄也哄不住,我的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抱住流淚的她,自己也在流淚。
“不哭了,不哭了,奶奶不希望你這麼傷心的,姍姍,不哭了咱們。”
原來,姍姍的奶奶暑假的時候身體就已經不好了,幾天前就已經去世了。
姍姍從小就跟她奶奶親,姍姍媽媽怕她難過,就選擇暫時性的瞞着她。誰知道被姍姍半夜起來聽到她媽媽跟她爸爸通電話說這事兒時,她知道了。當時還沒有什麼反應,她渾渾噩噩的正常上學,放學。到緩過來的時候,去接受這事兒的時候,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芳草,我奶奶沒了。”姍姍抽泣的說道。
“沒事兒,沒事兒,不是還有阿姨,還有我嗎。沒事兒的。”我安慰的說道。
一小會兒過去了,姍姍稍微的平復了心情。把相冊合在一起,放在腿上,“以前爸爸工作,媽媽又經常不在家,只有你陪着我,我很開心。暑假的時候我還會去奶奶家,奶奶會給我準備好多好多的吃的,帶着我去玩兒,給我納鞋墊兒。”
“可是...”說著說著姍姍又輕輕的啜泣起來,“可是暑假的時候,奶奶就不好了。我好害怕,又不知道跟誰說。我搬走了,也不能跟你時時在一起,我怕說出來,你會覺得我懦弱,我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堅強一點,自己面對生活中的所有事。我真的好想奶奶!”
“怎麼會呢?”我驚訝的看着說出心裏話的姍姍。這就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看着我一臉複雜的原因。想接近又害怕,想遠離卻又奢望靠近。
砰!房門被推開。我木然的看着臉上夾雜着生氣,憤怒,還有擔心的姍姍媽媽走來。
“姍姍!”
看見了姍姍媽媽,我知道,此時我應該退場了,儘管我還沒有跟姍姍把話說開來。我的心裏知道,有些東西,不是說開了就好了,留下的疤痕,顧自的猜忌,都會在記憶中愈久彌新。是不是的冒出尖來,刺一下疼一下。
我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女,來到樓下。
趙琳正坐在小區內老舊的太空步鍛煉器械上。晃晃蕩盪的擺着哪怕是寬鬆的校褲也掩飾不了的兩條大長腿。
“沒事兒了吧,姍姍。”她見我一臉恍惚,停下來擔心的問道。
我點點頭,“沒事兒。”
她呼出一口濁氣。“真怕她想不開。剛剛阿姨告訴我,原來姍姍崩潰是這個原因。”
“她不是這麼懦弱的人。”我直接說道。可一說完我就有點緘默,我到底了解姍姍嗎,哪怕是曾今親密無間的相處了多少年。這稍微讓我有一點點害怕,讓我惶恐,爸媽在我面前是成熟有愛的大人,那他們會不會在其他地方是另外的一副面孔。
趙琳撇撇嘴不贊同的說道,“不懦弱就不會一個人跑到這個地方啦。”
我不置可否,一個人的情緒若是在崩壞時,確實是可能做出平常與她不相符的事情來。每個人都應該有突如其來的爆發,給周圍的人打一個措手不及,顯示自己需要救贖的渴望。
在姍姍媽媽跟姍姍徹底聊完天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了。這個時候我感覺到肚子內一陣陣的飢餓,伴隨着青蛙咕咕咕的叫聲。
姍姍媽媽帶着她回家休息一會兒。我讓趙琳給我的班主任老許帶個話,請假晚自習。我想就這麼回家好好的吃上一頓飽飯,然後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
回到家,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平常不覺得,現在疲憊至極看着這個環境,竟然覺得莫名的清冷和過分的安靜。找了點吃的,囫圇的吃下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失眠的疲憊和找人的疲憊疊加在一起,雙倍耗費自己精力,讓我的腦子都沒有來得及進行天馬行空的想像,直接陷在被窩裏睡了個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的我好像看見小時候自己和姍姍在小區里跑來跑去,又看到小小的楊瑾言站在一邊看着我們。接着又看到在自己的家裏,因為碰見了什麼人哭得撕心裂肺,讓父母一陣好笑。
等我悠悠轉醒的時候,客廳里正響着輕微的電視節目的聲音。
我抓抓凌亂的頭髮,打着大大的呵欠,留着眼淚花走出房門,“媽,吃飯了嗎?好餓啊!”
當我打完呵欠時,竟然看見楊瑾言端端正正的坐在我家的沙發上,定定的看着我。
“啊~”我大聲的叫了一聲。“你怎麼在這兒?”
我媽端着裝好的水果走過來瞥了我一眼,“怎麼說話的,你晚上沒去上課,謹言過來給你送書包的。”
我恍然的點點頭,準備拿一下盤中削好的蘋果,不知道我媽是有意還是無意,巧妙的忽視了我的爪子,走到楊瑾言身邊坐下,把水果盤放在桌上。
我鬱悶的再度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感覺到手底下的觸感,“啊~”
我又大聲的叫了一聲。
“又怎麼了?”我媽無奈的說道。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樣子,皺得不成樣子的校服,嘴邊疑似幹掉的口水印,頭頂亂糟糟的頭髮。我僵硬的笑笑,“哈哈哈,沒事兒沒事兒,我上個廁所。”
說完就閃到廁所,用梳子打理起頭髮來,用帕子擦掉嘴角的印記。看着鏡中一臉蒼白的自己,我伸手拍拍臉頰,沒事兒,沒事兒,夏芳草,你兩是從小看到大的,這有什麼啊。
可是,為什麼每次我在他面前總是這麼出糗啊!慘了,我的形象全都毀了。
我揉搓着自己還尚有嬰兒肥的臉頰。
不過,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啊。
在我的記憶中,他只來過兩三次,匆匆的來,匆匆的走。雖然作了十幾年的鄰居,他還真沒經常串門。這原因在哪裏!真奇怪!看我老媽那殷勤樣,恨不得他直接在這兒住下了,給她當個乾兒子。
當我整理好出來時,我媽正熱情的把水果盤推在楊瑾言的面前。“謹言,不要客氣,吃水果啊。這麼晚了,難為你跑一趟了。”
楊謹言淡淡的笑道,“應該的,阿姨!”
“咳咳咳~”我輕輕嗓子說道,“謝謝你啊,楊瑾言!吃飯了沒有啊?”
我想着他家的情況,順帶問着。
我媽終於滿意的看了看我,這眼神,有種我家小女終懂事的意味在裏面。我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
他驚訝的看了我一眼,最終回答道,“吃過了,書包給你拿回來了,我就先回去了。”起身對着坐在沙發上的我媽說道,“阿姨,那我就走了,打擾了。”
我媽依依不捨,“說什麼打擾,有事兒沒事兒多過來坐坐。現在不着急回家,再多玩會兒,你爸回來了也叫過來一起聊聊天。”
看着我媽那如沐春風的樣子,我感嘆,我媽可從來都沒有這麼對我溫聲溫氣,果然,別人家的孩子總是這麼吃香。尤其在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對比上。
怪不得我媽,以後我要是當了母親,要我選,我也選楊瑾言這樣的,成績好,人又帥,不需要怎麼費心教育鐵定就能成才。而我,棍棒加蜜糖,也不一定能給我催熟了,成長為國家棟樑。頂多算一個四有青年,吃飽穿暖,活下去,不餓死就行了。
楊謹言搖搖頭,“不了,阿姨,明天還要上課,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我媽挽留不過,對着我就開吼,“站這兒幹嘛,還不送送!”
我瞪了我媽一眼,我媽反着瞪了我一眼。無奈,抗不過母上大人的威壓,我認命的上前開門,“你請!楊瑾言同學!”
在我媽還沒反應過來,我就把門哐當一聲給關上了。
重疊的腳步聲在樓梯間響起。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跨過台階。沒一會兒就到樓底了。到了樓下,我也就不打算真的把他送到相距不過二十米的對面住宿樓。
他向前一步踏進滿是鋪灑的清冷月光中。隔着鐵閘門門框看着身在門內的我。
“就到這裏了!今天謝謝你了。”再一次的道謝,不僅僅是因為他給我送來了東西,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為數不多的到了我的家裏。我只是很開心的能在經歷今天的事情后,看見他,跟他說上話。
“沒事兒!”他站在庭院中,想了想繼續說道,“文姍姍沒事兒了吧?”
我搖搖頭,“她沒事兒,只是還不習慣一個新環境,壓力有點大。”
確實,在我看來,姍姍心情變化的一切誘因只是因為環境的變遷,她奶奶的過世讓她失去了可以依靠的長輩,我的遠離讓她“覺得”失去了可以依靠的朋友。當她真正想通開始習慣的時候,一切就好了。
楊瑾言點點頭,準備走了。
我叫住他,“楊瑾言!”
他看着我,月光下,他的雙眸更加的清冷,專註,又比白天更多溫柔。
“怎麼了?”
我情不自禁的放低聲音笑道,“這個班級好嗎?”這個班級好嗎?同學好嗎?遇見我,接納我好嗎?後面一長串的問題,都是我想問的,可說出口的只能是這個。
雖然並不明白我問這個問題的意義,他還是歪着頭認真的想了想,臉上的神情由短暫的迷茫轉變為肯定的臉色說道,“很好,老師很好,班級很好,學校也很好。”似是覺得這樣沒有說服力,他又加了句,“滄中很不錯。”
我笑得更加燦爛了,不知道在月光底下的他有沒有看見我這麼放肆的笑容。“我也覺得很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考上滄中我真的超級幸運。”
能與你同在七班,重新與你認識,真的很幸運。
許是我興奮的語氣感染到他,他微微一笑,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向他的家,那個放學夜晚回來常常沒有留燈的家裏走去。清冷月光,孤寂身影,這一瞬間,喜悅淡去。我對他,莫名的憐憫起來。也對自己,不能理由充分的上前一步叫住他,憐憫起來。
後來,姍姍媽媽帶着姍姍回到鄉下,看她奶奶最後一眼。她回來后我們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相處方式,偶爾是兩人,偶爾是三人行,加了一個有趣的趙琳。她沒有再提及那次莫名其妙的冷戰,我也沒有主動詢問過她。
我和她兩人之間的變化到底是不是像趙琳說的那樣,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個人現下的選擇以及前行的方向。
姍姍踏上了人生的另一段旅途,有了除我以外要好的朋友。我們不管在不在一起,都在時間的長河中,義無反顧的往前走着。我為她交到一個新朋友而開心,也祝願她以後的人生順順利利,不管有沒有我,都要天天開心。
對我自己,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