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以為自從那次自行車事情后,我能和楊瑾言的距離拉近,誰知道,根本是我想多了好嗎!不要以為一次意外后就可以永遠意外下去。人家楊瑾言照樣是那個沉默是金,是銀,是鐵的高冷班級學霸。好在還有一點進步,那就是每天早上給他打招呼,他會淡淡的說聲早上好了。這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啊,前進得實在太艱難了。
而且從那以後,我也沒有跟姍姍說上話,偶爾在學校見到,也是相顧無言,她總是一臉複雜的望着我,我總是不知所措的看向她。我們究竟怎麼了,書本里沒有答案,我的新夥伴們無法解釋,我只能一天一天的盼望,突然有一天,她笑着跑過來,對我說,芳草,我的青梅,你怎麼這麼久不找我玩了。
幾天之後,我的盼望成真了,不過,是上天巧妙的給我願望打了折,不是姍姍笑着走向我,而是我一臉驚慌失措的尋找姍姍的樣子。
今天下了晚自習,我沒有着急回家,而是來到學校周圍一家餐館。沒辦法,爸媽都有事兒外出,沒人管飯,只得自己尋找吃的續命。可以這樣說,自從上了高中之後,一天最期待的事兒就是一日四餐的時候。每吃掉一頓飯,就意味着一天的學習時間過去了四分之一,二分之一,四分之三,結束。
每天吃飯,我都有濃濃的儀式感。如果有個飯友就更好了。
我看着面前的蓋澆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夏芳草?”
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起頭,是蔣星冉,好久好久沒看見他了。
“你怎麼在這兒?”我有點驚喜的說道。畢竟一個這麼帥的帥哥,能在這麼多人的環境下叫我的名字,讓我稍微有點兒小小的虛榮心。
“這話說的,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了。”他把已經吃完的餐盤放在離我隔了一張的桌子上。轉而坐在我的對面。“我也是滄中的學生,需要上課好不好。”
我好奇的說道,“都忘了你也是滄中的了,你們搞聲樂的藝體生,也要每天上課?”
他點點頭,“文化分還是要掙的,不然,考試也難!”
果然是學生,這種對考試的抗拒感和無力感一模一樣。頓時與他有了同病相憐的感受。
“學長問問,你在幾班啊?”
我樂得有人陪吃飯陪聊呢,回道,“高一七班!”
“七班?”他稍微提高了音量說道。
我點點頭,“是啊,七班!”
“哦哦,這樣啊!”他撐起頭不知道想到哪兒去了,眼神透出一股緬懷出來。
“怎麼了,七班?”我問道,敏感的覺察到這是有故事,有情況啊!
“沒事兒,只是有個認識的人也在你們班。一個酷酷的短髮姑娘!”他毫不介意的說了出來。
短髮姑娘?我想想,七班短髮的姑娘還是有幾個,就是不知道說的是哪個了。
“老闆,一份炒飯。”
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
我扭過頭去,是姍姍。她放學也還沒有回家去。
我驚喜的看着她。蔣星冉見狀乾脆的跟我道別,“下次聊,拜拜了!”
他走後,我端着盤子就跑到姍姍的對面坐着。笑着跟她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姍姍。”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加上初中畢業前的暑假,開學這麼久的時間,我跟原來的青梅姍姍之間,已經陌生了許多日子。
她變了很多。我們同款的齊肩頭髮,她的已經長到腰部了,整個人不似以往的活潑,多了幾分恬靜。可不管怎樣,她還是我的發小,我的青梅啊。我裝作沒有看見她淡淡的疏離,儘可能的自然說著話。
“是你啊,芳草!”
她淡淡的笑了笑,將臉頰邊的頭髮自然的別在耳側。
我用勺子不斷的戳着盤中已經和油融為一體的飯粒,腦袋裏正想着說些什麼。這很尷尬,也很奇怪,從前的我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停止不下來的笑。
“滄中的感覺怎麼樣?”
姍姍主動說話了,我趕忙回到道,“很好啊,同學不錯,老師也很好,就是高中壓力真的好大,比起以前我們的班級,這裏的人感覺腦門上都貼了兩字,奮鬥。”
她淡淡的笑了笑,面色上凝結着一股失落,我仔細的看着她的神態變化。想從中窺探出我們變成這樣的秘密。
“這樣啊,很好啊。我還以為...”
我等着她繼續說下去,以為什麼?
“算了沒事兒,這樣就很好了啊。”她沒有接著說那句以為。
更讓我好奇了。
炒飯上來了,我看着她慢騰騰的吃着。
“那你呢?滄中怎麼樣啊?”我其實想問的是,那你呢,為什麼這麼久不來找我。
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儘管自己好奇,委屈得不行,也而不敢將這種問題宣之於口,換來她不經意間的驚訝和得意。
“還不錯,人不錯,班級不錯。”她笑笑。
可我完全笑不出來,這簡直就是我剛剛說的話翻版啊。不過我敢保證,我說的話確實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
可她的話,我卻覺得有絲絲的敷衍在裏面。
再度,我兩之間陷入了沉默。沒辦法,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她。我已經主動過一次,在莫名奇妙和她的較量之中,我已經感到認輸的滋味。
現在,我要重新端正我的姿態了,在這場暗暗的博弈中,佔據高地。
我僵硬的對着她笑了笑,“那我走了,你回家小心點啊!”
我站起身,背上書包。
“芳草!”
我停下動作居高臨下的看着低着頭的姍姍,這個角度,我只能看到她的頭頂和向內的下巴。
“嗯?”我期待的她會說出,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再玩玩嘛!可是沒有。
“回家小心點啊!”
我疲憊的應道,“好嘞!”
放下錢走了。
在離開這個鋪子前,我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右手緩緩的上下動着,感到一陣氣悶和疲憊。
以至於這天晚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上早課的時候,我的頭感覺有十斤重的樣子,支撐不住的被地心引力吸引過去貼在桌面上。
“芳草!”
伴隨聲音來的還有背部的重擊。
平常這時候,伴隨的就是從我媽哪兒偷學過來的獅吼功,可如今,我只能有氣無力的轉過身看着精力充沛的韓旭。
“幹什麼?”三個字,三個音節,硬是讓我全部說出了一條直線的音。
“昨天沒有休息好嗎?芳草,看你今天怎麼這麼困。”淼淼看着我疑問道。
“啊...”再一次平淡無奇的回答。
“說,你昨晚是不是熬夜看漫畫去了!”韓旭打趣的說道。
“你以為芳草跟你一樣!”胖澤回過頭來瞥了一眼韓旭。
“我們不一樣,至少我熬夜看漫畫,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跟芳草簡直不能比。”韓旭賤賤的說道。
在他們的談話聲中,我迷迷糊糊的就要睡下去了。
“芳草!”
又一次大聲的呼喊聲響起,我睜開眼,一字一句的說道,“幹什麼?”
韓旭指指窗外,是老許。旁邊還有姍姍媽媽,還有那天在食堂看見的姍姍同學。
我心裏一個激靈,瞌睡立馬沒了。知覺告訴我,姍姍應該出什麼事兒了。
我立馬站起身,快步走去。
“怎麼了?阿姨,你怎麼來了?”
姍姍的媽媽眼眶紅紅的,看來已經是掉過眼淚造成的。
我看着一旁的老許。
老許不愧是帶了多少屆學子的人民教師,不急不緩的說道,帶着讓人安心的意味在裏面。“三班的文姍姍同學今天沒來上課,可早上從家裏照常出門了。現在暫時找不到,聽說你跟那位同學從小就認識,你現在想想,她可能去的地方。”
我驚訝,“怎麼不報警?”
老許解釋道,“已經報警了,雖然沒有立案,也在幫忙找。暫時沒有消息。所以現在來問問你,你覺得她應該在哪裏。”
姍姍媽媽這才開口,“芳草,你想想,姍姍有可能去哪裏了?你跟她從小就親,你最了解她了。”
如果是以往,我非常肯定,我是最了解姍姍的人。可是如今,已經陌生許久的我們,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證的說我了解她。現在這個時間,這句話是不能說出口了。
“你放心,阿姨,姍姍可能是壓力大,跑出去散散心了。你別擔心,我先想想。”我昂起頭看着外面亮晃晃的天空。轉頭對着老許說道,“老師,我能請假嗎?我想去我想到的地方看一看,告訴警察估計他們也找不到。”
老許想了想點點頭,並安慰我,“不要着急,慢慢來,實在不行還有警察的。”
我點點頭,轉身就走。
“等等!”我停下看着那個在旁沒怎麼說過話的女孩。
“我跟你一起吧,姍姍不來我也不放心!”
我示意的看看老許,又看看姍姍媽媽,他們都沒有特別表示。我點點頭。
“你有把握找到姍姍嗎?”
我搖搖頭,“沒有!不夠我會仔細的找找的。”確實沒有把握,如今的姍姍,不管是冷戰前的我,還是冷戰後的我,我都沒有把握對姍姍完完全全的了解,層層猜透她的心思。
看着她着急的神情,微紅的雙眼。我發現,姍姍認識了一個特別好的朋友。不只我重新踏入了一段沒有姍姍的生活,她也是踏入了一段沒有我的旅程。很奇怪不是,本應該是親密無間的我們,現在各自有着軌道印記,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在往前走着。偶爾隔着距離看見相熟的人,也只是揮揮手各道一聲好,便又各自走去。
“姍姍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好好想想,告訴我。”我盡量讓自己現在不去想些有的沒的,先找到姍姍再說。
那女生開始鎮定下來,眼睛放空,我知道,她在找姍姍可能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信息。“哦,對了,姍姍從前天開始就時不時的發獃,包里還揣着一張老照片。是她小時候和一個老婆婆的樣子。”
我想了想,那應該是姍姍的奶奶。她的奶奶住在鄉下,她會在暑假的時候去她奶奶那裏住。升學前一個暑假她才去了。現在這樣子,莫不是她的奶奶出什麼事兒了。
想到這兒,我帶着那女生開始從我和姍姍共同喜歡的地方找起。
“你叫什麼啊?”路上,我問身邊這個很關心姍姍的女孩兒。
“我叫趙琳,是姍姍的同桌。”
我點點頭,“我叫夏芳草,是姍姍的發小。”
趙琳眼底雖然還是有着擔心不過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姍姍經常跟我說起你。”
我好奇,姍姍竟然會跟人聊起我,自從我們莫名奇妙的冷戰起來,我都不敢想像,姍姍私底下是怎麼想我的。可能是我疑惑的表情讓她徹底放鬆了下來,她開始跟我聊起和姍姍的日常。有關我的日常。
“是的,姍姍經常跟我說起你。”趙琳充滿深意,微笑的看着我,“你知道姍姍是把你當成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嗎?”
“什麼樣的存在,朋友啊!”我疑惑的說道。
她搖搖頭,“是朋友,但不是一般的朋友。”
我點點頭,我知道“是發小,是青梅,是可以一起分享所有事兒的人。”
她還是搖搖頭,“姍姍把你當成了她唯一的特別朋友。她什麼事情都會選擇跟你傾述,但是,這會讓她對你沒有安全感。你不是她一生下來就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你們之間的聯繫就僅僅靠朋友二字聯繫。可是除了這個,你隨時可以離開她,甚至不要她。”
我震驚的看着她。
她淡然一笑。我從她的笑容中竟然看到了屬於楊瑾言、蔣星冉身上獨有的印記。那是我不曾覺醒過的情感,不曾感受到的情緒。
“所以,她會害怕,會惶恐,會不知所措。可她的驕傲,自尊,卻不允許她向你傾述,尋找解決辦法。她傻傻的相信,只要她遠離你,她會成長,會堅強。可是,那是假的,自以為是的虛張聲勢不過是脆弱的泡沫,輕輕被人一碰,就支離破碎。”
“所以,是我給了姍姍一個不安全的信號?”我緩緩的說道。
是我在不經意間傷害了姍姍,從那個暑假開始,我跟姍姍討論升學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處在不安當中了?
“這個很難說明白。再親密無間的朋友甚至戀人,也會有不知覺傷害對方的舉動。有時候,恨也不過是愛的一種表現方式。她看重喜歡你,希望在你面前自強自立。對你,她是極度依賴卻又極度抗拒的矛盾體。”
這個對話太過深奧,我不太明白。我只想知道,“那你是姍姍的另外一個朋友嗎?”
趙琳笑着點點頭,“是的,我是她的一個朋友!”
“按照你的說法,那你會傷害她嗎?”
趙琳笑容收回,臉上出現迷茫,“我不知道,但是我會盡量不去傷害她,也不會被她傷害。”
這一刻,在這個總共沒有見過兩次面的女孩面前,我首次朦朧了解到友誼的特殊性。沒有任何天生的紐扣將兩個人綁在一起,只有原始的惺惺相惜和不自覺的原罪攀比。愛她喜歡她,渴望依賴她,又討厭她羨慕她,甚至是抗拒她。
每一個人在感情裏面都是這樣的一個矛盾體。
我們渴望人格的獨立,又希望能毫無芥蒂的擁抱一個人,依賴一個人。就在這樣反覆無常的磨合中,感情就像一顆鑽石,不斷的切割,打磨,最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