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喔，好久不見。」阿傑率先打破尷尬的說，「哇賽餓死了，可以先開飯嗎？」

「你該不會是從片場趕來的吧？」溫凡青邊說邊把湯拿去加熱。

「當然啊，要混口飯吃不容易啊。」

向念一清了清喉嚨，「阿清、阿傑，我……」

「有什麼話，飯吃完了再說。」李清拿起了筷子，表情淡漠，沒打算這麼容易原諒他。

向念一面不改色，假裝這氣氛一點也不尷尬，隨及想起了任希愛試圖跟她那些朋友和好、講開的時候，似乎也都是這樣，內心糾結不願低頭，但又渴望可以破冰——啊啊，看來她也是下足了不少勇氣呢。

心頭，莫名有股暖意，只因為想起了她的勇往直前、她的純真，再難過的關，好像都變簡單了。

「怎麼樣？我的手藝應該還沒退步吧？」他故作輕鬆的說，「這些年我可是都一直在精進自己呢。」

在場三人全都詫異的抬起頭，目瞪口呆的愣了好幾秒，阿傑甚至一口飯差點沒嗆到。

「咳咳咳！」

「沒事吧，再好吃也不需要吃成這樣啊。」他模仿着任希愛每次得意時的語氣，果然又讓三個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他看了就想笑。

「阿一你……沒事吧？」李清認真的問。

「阿一……你是不是感冒了？」溫凡青有點擔憂。

「是啊，你別這樣很恐怖。」阿傑捶了捶胸口，又喝了幾口酒才順過氣來。

「不這樣，你們會理我嗎？好久不見了，然後，我一直欠你們一句，對不起。」最後三個字說得鏗鏘有力，沒有扭捏，而是真懇的一句道歉。

——這個社會都會給更生人機會了，我們當然也可以。

或許是受了這句話的影響，他開始有了希望，也或許，是他太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某天重遇的時候，才不會又讓他自慚形穢。

阿傑愣了好半會兒，那個從不道歉的人不僅道歉了，還搞笑了，難道時間真的能改變人？

「要喝點酒嗎？」溫凡青適時打破沉默，開了一瓶二十五年的威士忌，酒的醇香與酒氣，讓氣氛慢慢放鬆下來。

「對了，我有聽你前陣子製作的單曲喔，就是那首愛愛愛。」溫凡青開啟話題的說，「想不到你也會製作這麼可愛的歌。」

「當然是為了錢。」

「你也真沒禮貌，人家找話題跟你聊，你還這樣難搞，難怪沒女朋友。」阿傑搶先吐槽，李清那陰鬱的氣質更顯不悅。

向念一自然的插話，「阿清還是老樣子，嘴巴不饒人，不過做了那種歌真是辛苦你了。」

「呿，比起你都拍一堆爛片，我們半斤八兩。」

「好了不要嘴了，你們是沒帶酒量出門是不是，只顧說話。」阿傑說著，又幫大家加了酒，就這樣一杯杯黃湯下肚，那些不滿也都順理成章的說了出來，不管是憤怒的還是歡樂的，講起共同的回憶，總是有種酒精取代不了的愉悅感。

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已經喝到深夜，溫凡青早就在沙發上睡著了，而他們三個都還無比清醒。

「阿一，你當初真的很畜生。」阿傑喝了口啤酒的說。

「抱歉。」

「你真的不拍電影了嗎？」李清問。

「……我說還想拍，你們還會回來嗎？」

終於進入到正題，氣氛再次陷入沉默，過了半晌李清冷冷的說，「你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你道歉的很有誠意，我一定現在馬上走，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才是你今天約我們的目的。」

有時，就因為太了解，才會連說一個謊，都會馬上被拆穿。向念一想，這世上他唬不了的，永遠是認識他最久的。

「所以，你想拍啥？」

向念一簡略的說明他的想法，也把那段Ｖ８拍的影片給他們看，阿傑抓了抓下巴，「我說你啊，構圖美感還是一樣不怎麼樣。」

「當然比不上你。」

「這我不參與。」李清直接拒絕。

阿傑跟他對看了一眼，很快就明白他的想法，「阿一，既然你都有這種決心了，那就先拿出個值得我們再拼一次的劇本吧。」

兩人意見一致的點點頭，正題便到此結束，三人默契的直到天亮，都沒再聊這件事。

清晨，向念一送走他們后，晨曦逐漸耀眼，彷佛如他此刻的心一樣，再次看見了某種希望——還能，再一起拼一次嗎？如果他們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這一次他一定要給他們一個，最棒劇本。

他深吸口氣，很想現在就去公園等那個傻瓜，告訴她。

「等着吧，我一定會拍出一個，最棒的電影。」

夢想不是可以休息的，它始終都在，只是在等着主人何時再有力氣轉動它而已。

溫凡青揉揉眼睛的醒來，很快的就找到一個人佇立在工作室門口的向念一，一瞬，她彷佛看見了曾經意氣風發的他，閃閃發光。

「阿一……」

「凡青，這次的事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個吧？」

「不，要說。因為並沒有我們之間，而是你跟我。」他轉身，眼神堅定，就跟那晚拒絕她時一樣。

她感覺到胸口一下一下的抽痛，「你不是決定要拍電影了嗎？這樣的話，你一定需要贊助商……」

「那個我會自己找，不需要麻煩你。」

「可是……」

「不管去打工還是賣車賣房，這一次，我並沒有要再靠你了。」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那種使出了所有手段，卻還是得不到感覺，讓人焦慮惶恐，好像連帶着自己也被否定了一樣。

「你，很喜歡她？那個女孩。」

向念一微愣，「她不過就是妹妹。」說完，他累得打了個哈欠，略過她走上二樓睡覺。

騙人。

明知是騙人，她卻沒勇氣戳破。

她疲憊的癱軟在地，想要啕嚎大哭，卻一滴淚也擠不出來，連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對向念一存的，是什麼樣的感情了，只知道每當他又拒絕了一次，胸口那個洞，就愈來愈大。

「贊助商？我不會讓你找到的，絕對、絕對會讓你再來需要我，再來求我！」她咬着嘴唇，眼底衍生出的恨意，讓她更加悲哀。

她堂堂溫凡青，要什麼有什麼，要怎樣的男人順着她，都辦得到。她在他面前都已經這麼逆來順受了，為什麼……為什麼他的目光還是，不願看着她呢？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人愛她？喜歡她？而不是……坐在駕駛座的她，或許是思及了自己的可憐，這才輕輕啜泣起來，只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心疼她的眼淚。

30

秋天了，炎熱如台灣，短暫的秋天常常讓人剛感到涼意，轉瞬就變成寒冷的冬天，即使如此，還是會有小部分的人，對這份短暫特別感慨。

比如有心事的人。

「唉……」任希愛重重嘆口氣，彷佛想把身上的精力全都嘆出來似的，想着這樣也許胸口就不會那麼悶了，結果卻還是徒勞無功。

那天之後過了整整一個禮拜，幾天前說要辭職的吳若芳還是重回崗位，並且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做——畢竟只是對小孩的承諾，不需要遵守也沒關係，任希愛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