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看着他像個機械人一樣的表情，紀文安想笑卻忍住了，而他則是停下腳步，用着複雜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

他有時真的很妒忌，妒忌她輕易的就能見到他思念的人，但又很清楚那跟她沒關係，那種同時妒忌又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常常會讓他在快觸碰到她之前，就猶豫了。

任希愛抱着比揭曉樂透獎號還緊張的心情——好吧雖然她根本沒對過獎——用着這樣的緊張感，等待着每分每秒的逝去。

直到考卷隨着每堂課過去一一拿到，每得到一張九十分以上的考卷，她就大叫一次，醒目的雖然讓陳書語看了很礙眼，卻又拿她沒辦法。

「任希愛，這次進步很多喔。」數學老師難得誇獎。

「會不會是作弊啊。」

「有可能喔哈哈哈！」

男生們起鬨的說，當然馬上被老師制止，但這樣的謠言還是會在下課的時候聽到，而當事人卻完全不在意。

「就差、一張了。」只要下午理化的考卷也有九十……不，八十分就好，她就有平均九十分了。

老天爺啊，她願意用這一生中樂透的運氣去換這一次的分數，等等，真的要賭這麼大嗎？不管了，沒錯就用一生的運氣吧！

因為，她太想知道了。

知道他為什麼那天要擔心她、為什麼要抱她？是她想多了，還是……

「任希愛。」

「有！」

她戰戰兢兢的走去領考卷，半眯着眼睛的模樣看得理化老師一頭霧水，「這次的分數進步很多，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八、八十一分！天啊啊啊！」

「……任同學，請勿吵鬧。」

「老師、老師我我嗚嗚嗚……」

「任希愛，你再不回去坐好就去罰站。」

「我、我去罰站，我去面壁！」

這孩子是不是考試考昏頭了？不但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笑聲，還真的就跑去罰站了……

任希愛就這樣維持着高度的興奮直到放學那一刻，便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機傳訊息給向念一。

「大叔！大叔啊啊啊！我考到標準了喔！不可以食言喔。」她還連續發了好幾個興奮的貼圖，但他卻遲遲未已讀，等倒她都已經排着隊伍放學了，還是沒有讀。

她決定直接搭公車去工作室那看看，想着他會不會是生病了，還是怎麼了。下了公車后，還沒走到工作室，一個高大身影忽然竄出來擋在她面前。

「大叔，你幹嘛都不回我啊？啊……買這麼多菜，是要慶祝我成績優異的嗎？」她興奮的說。

「不是。」向念一的語氣比平常還要冷淡，但她卻沒發現。

她立刻抽出全部考卷，「將將！你看，我考到了。」

「好，想問什麼你問。」

「現在？」她向後張望了幾眼，難道不回工作室嗎？他們就這樣站在人行到中間，很是突兀。

「對，不要就算了。」

「好吧、好吧。就……就……大叔你前幾天晚上為什麼，要抱我？」她的臉又紅又燒，幾乎不敢抬眼看他，反而看到了那兩袋菜多到不像一個人要吃的。

「因為，把你當妹妹，看你很可憐的樣子，安慰你而已。」

「咦？」她猛然抬頭，對上的是一雙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冰冷的眼神，冷到彷佛有根冰刺，深深刺進心中似的。

「大叔，你今天怎麼了啊？」

「既然你成績不錯那很好，因為我也沒空當你的家教了。」

「為什麼？」

「我要工作，沒工作哪來的飯吃？」

「可是、你不是……」

「我的人生要怎麼決定，應該沒必要一一跟你報備吧？畢竟你只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她苦澀的吞吞口水，今天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很難堪，他的每一個眼神，都讓她覺得像置身在冰川。

「沒問題的話就快回去吧。」他轉身走入轉角，她忽然沒了勇氣，只能僵在原地。

那不是她認識的向念一，不管是眼神還是語氣，都像完全不同的人，比一開始的時候還不同。

「大叔……你……」她忍着眼淚，終究還是踏出了那步。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天那個艷麗的女人，卻站在他的身邊。

「你怎麼買那麼多啊？這樣吃得完嗎？」

「可以吧。」

「我等等也煮個湯吧。」

「你？」

「幹嘛？你每次喝的湯都真的是我煮的好嗎？」溫凡青癟癟嘴，兩人鬥嘴的氣氛看起來很是甜蜜，而任希愛手中的考卷，就這樣不小心的被風吹散，那些曾期待的問題，都不再有意義。

29

向念一僅用眼角餘光，確定了任希愛看到了他們，然後也絕望的走了。這樣很好，他們之間本就不該交錯在一起，公園的相遇不過是場意外，是該讓彼此回到自己的人生中了。

「怎麼了？」溫凡青忍不住回頭瞥了眼，卻沒看到有什麼人。

「沒事，上去吧。」

他有點愧疚的笑了笑，為了讓任希愛死心，他又再一次利用了溫凡青——這個永遠不會拒絕他的女人。他就是個這麼卑劣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厚臉皮的說出任何要求，把自己對人家之前的傷害，全都裝作沒發生過。

溫凡青親昵的挽起他的手，但隨及就被他尷尬的躲開，「咳，你說今天阿傑他們都會來？」

「對呀，是你說想請他們吃飯的嘛，怎樣我都會把他們約來的。」溫凡青邀功的說，她完全不在意他的閃躲，只要他還會找她幫忙，就代表自己還有用處，還有用處就還有機會，她這麼深信，即使他的目光看着她早就不再有溫度，她也無所謂。

向念一心情有點緊張，阿傑是以前拍片時的攝影師，《微風》好幾場經典的構圖建議，都是他提供的，他一直是非常有才華的攝影師。另一個李清則是負責造型設計以及配樂，現在的他雖然已經不在影劇界，主要工作變成計件式的編曲家。這次他們願意赴約，真的讓向念一很驚訝，因為當初他們是最恨自己的兩人之一，最不能諒解自己的人，就是他們。

向念一仍然記得李清最喜歡吃的菜是紅燒魚跟燉牛肉，而阿傑最喜歡吃的則是涼拌洋菜，總誇他的涼拌調味一絕，他可以一個人吃上一整盤都沒問題。

以前為了不浪費場地租借費，他們根本都是熬個兩、三個晚上不睡趕拍，即使在那麼的艱難時候，向念一還是經常就地取材的煮一些東西給大家吃。寒冬時，大家圍着一起吃火鍋的光景，如今再想起，只覺得心酸。

抱着這樣複雜的心情煮了一桌他們愛的菜，他們卻沒有準時赴約。

「阿一，還是我打電話……」

「不用。」他逕自開了瓶啤酒，繼續等。

會找上他們，其實是他希望他們能一起參與《給八年後的自己》的紀錄片計劃，他也知道自己多厚臉皮，但他就是想留下點什麼，在他跟任希愛相遇的這短短時間裏，能有什麼比回憶更真實的東西，雋永的留下。

整整遲了一個多小時，就在整桌菜都涼的時候，他們還是來了。

阿傑一臉的疲倦，頹廢的模樣跟向念一每次趕拍片的時候有幾分像，而李清則是一臉的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