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端與黑暗
白司一從昏迷中醒來,大腦里一時間一片空白。
“痛,痛,痛...”
有一個聲音在白司一的腦海里嘶吼着,不斷闡述着她身上唯一的感受。和頭顱內部的疼痛眩暈感一比較,後腦上和手肘上的疼痛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小空,白空…”
過了片刻,白司一努力壓下陣陣襲來的劇烈疼痛感,艱難的開口喊出一個名字。她的聲音不比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的呻吟聲大多少,所以,在等待了片刻,沒有得到回應后,她又勉強積攢起來了一點力量,又喊了一次弟弟的名字。
然而回答她的,依舊只有一片寂靜。
白司一又一動不動的躺了會兒。身下是地板冰涼堅硬的觸感,眼前是一片從她出生到現在二十四年來沒有感受過的絕對黑暗。眼前這無邊蔓延的黑暗,和耳邊長久得不到的回應,讓白司一的心臟緊緊地攥了起來,又漸漸的沉了下去。
白司一輕輕的顫動了一下眼皮,試圖轉動一下眼球。然而她只獲得了一陣更加劇烈的疼痛,和眼皮下的空蕩感。
有人注意過眼球轉動時和眼皮的摩擦聲么,至少現在的白司一就迫切的需要這種聲音。
沒有了,她的眼睛沒有了。
白司一顫抖着雙手,慢慢摸向自己的眼眶,卻在這個過程的中途就喪失了所有勇氣,只能把手僵硬在臉前的半空中。
白司一又想尖叫出聲,但是聲音來到喉嚨里卻只是化作了一陣無意義的雜亂怪音。
白司一身上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了一股力量,突然一個翻身,瘋狂的在地上摸索起來。她沒有考慮過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她只是迫切的想要在地上摸索到一個,或者兩個濕漉滑膩的小圓球。
白司一瘋狂的在冰涼的地板上摸索了很久,撞到了不止一件物體。手臂還在一個可能是茶几角落的尖角上狠狠的撞了一下。最終,還是頭上的疼痛和眩暈感,讓她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碰到牆壁后停了下來。
白司一緊緊的依靠着牆壁,無力的癱坐在了地板上,急促的呼吸漸漸的平緩下來,終於冷靜了一點。
至少,剛才的瘋狂摸索也並不算一無所獲。白司一這樣告訴自己,至少她確定了白空並不在這個房間裏。
她伸出手來,嘗試着摸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後腦上的頭髮有些黏膩,被一些半乾涸的液體糾結在一起。白司一觸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皮,嘴裏頓時發出了“嘶”的一聲痛苦吸氣聲。那裏有一個已經不在流血的傷口,傷口不大,但是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腫起來了老高。
白司一把手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果然聞到了一手的血腥味。
看來,有人曾經用一個有邊角的重物,在她的後腦狠狠的給他來了一下。
白司一努力的抵抗着頭上的疼痛,艱難的翻閱着自己的記憶,想要找到一些能夠解釋她目前狀況的信息。
這一切的發生,一定和她與弟弟莫名其妙就進入的這個世界有關。
她和弟弟出現在這個世界之前在做什麼,她怎麼努力回憶也想不起來了。似乎有人粗糙的把她的記憶剪切,然後隨便連結在了一起。記憶里的前一刻鐘,她和弟弟還在餐桌前吃着晚餐。記憶里的晚餐是兩道簡單的家常菜,飯菜的香氣還可以清晰的回想起來。然後下一秒鐘,她和白空就出現在了一條筆直向前的小路上。
小路的兩邊都是白茫茫的霧氣,人一但進入其中,幾米遠就可能迷失方向。所以,兩個人只能一直沿着小路向一個方向前進。
可能是走了一分鐘后,又或者是五分鐘后,他們來到了這個古怪的小鎮前。
小鎮的入口處,兩根木杆間拉着一道白底紅字的條幅,上面寫着幾個大字。
“歡迎來到新手訓練場。”
這些字,似乎並不是印刷,或者用正常顏料書寫出來的。那種有些發黑的紅色,還有因為顏料沒幹就匆匆懸挂起來所造成的,文字邊緣的液體低落感,讓人頓時浮現出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想。
“那是血液。”白空用他有些陰柔的聲音輕柔的說到。白空的聲音總是這樣輕柔,就像是一片羽毛,輕輕的撓過你的耳際。若是不仔細聆聽,就會隨時消散在空氣里,讓人無法再次捕捉。
白司一皺起眉頭,沒有去看那道有些詭異的條幅,她的注意力都被那條小路中央立着的一個告示牌所吸引了。這個告示牌就這樣立在道路的正中間。要是想進入告示牌後面的小鎮,就只能從告示牌旁邊繞過去,是絕對不會錯過這個告示牌的。
白司一謹慎的走上前,讓她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是,雖然告示牌上的文字也是紅色的,但是那明顯是紅色的油漆。並不是和頭頂的歡迎條幅一樣適用血液書寫的。
“新手須知。”白空也走上前來,然後聲音輕輕緩緩地讀起告示牌上面的文字來。
“首先祝賀你獲得了第二次活着的機會。至於你能把這一次的命留存多久,就看你能不能儘快融入到本遊戲的愉快氛圍之中了。”白空讀完這一句,停頓了一會,似乎是有些疑惑,把“第二次”和“遊戲”兩個詞又在嘴裏咕噥了一遍,才繼續讀下去。
“本訓練場就是為了幫助各位新手快速適應遊戲而設立的,只要完成本訓練場的任務,就可以成為本遊戲的正式玩家。”
白空看了一眼白司一,眼神里波光一轉,似乎透漏出一股無助的意味。見姐姐依舊注視着告示牌,沒有接收到他的目光,沒有什麼動作回應,白空就繼續讀了下去。
“任務十分簡單,只要進入新手訓練場場景,並在場景內成功殺死至少一名其他玩家,就可以離開本訓練場,真正接觸我們無比美麗壯闊的遊戲世界了。”
白司一的臉色變了變,和頭髮一樣顏色,略微偏向棕色的眉毛緊緊的皺了起來。然而,和姐姐的表情截然相反,讀完這一句,白空的嘴角卻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眼睛裏也多了一絲期待的光芒。
白空下意識的用左手在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上來回揉搓了幾下,這分明是他心情十分激動的表現。
白空說話的聲音都有了一絲興奮的顫抖。但是,當時正在一門心思考慮當前狀況的白司一,卻並沒有留意到這一點。
“提醒一,一旦進入新手訓練場場景,不完成任務是無法離開訓練場場景的。”
“提示二,玩家初始能力已經開放。這個能力將會伴隨玩家直到玩家死亡。請妥善保管自己的能力,並且好好利用自己的能力完成任務目標。畢竟在這個遊戲之中,或許只有你的能力才不會背叛你了。只要在腦海中默念能力信息,就可以獲得能力的相關信息了。”
“提示三,新手玩家沒有通過新手訓練之前,正式玩家所擁有的其他功能不與開放。但是,不保證新手訓練場內沒有玩家會使用正式遊戲玩家所擁有的遊戲功能。”
“所以,祝你好運,並且遊戲愉快。”
白空一口氣把剩下的幾行文字都讀了出來。然後就緊緊地盯着一旁眉頭緊鎖的白司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前面的小鎮之中。
白司一在白空話音落下后,又仔細地閱讀了一遍這個告示牌。她似乎想要把告示牌上面的每個文字都嚼碎了拆分開,再理解一次。當半晌之後,白司一轉過身體面向白空,白空已經把自己激動的情緒再一次很好的隱藏起來了。看起來,又是平常那個,清秀溫和的十六歲靦腆少年了。
“那麼,我來分析一下吧。”終於,白司一聲音清脆又帶着一股自信感的開口了。
她開口說話的樣子,給別人的第一印象,就會覺得她是一個十分幹練強勢的女性。
果然,又要開始了。白空心裏明了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這裏面有一些用詞讓我十分在意。”白司一歪了一下頭,用牙齒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在斟酌着如何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她額前的一縷微棕色長發滑落到她的眼前。白司一用手把這縷頭髮重新別在耳後,然後才開口繼續說下去。
“首先,就是最開始的那句歡迎詞,為什麼會說是第二次生命。如果只是把這當成是一種,對新生活的誇張表達方式的話,那下一句里透漏出的,我們第一次生命已經結束了的意思,就太讓人感到不安了。更何況,我們來到這個地方的方式,還有這個地方本身,都透漏着詭異啊。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到這裏來的么?”
白空認真的想了想,也為自己記憶的缺失感到困惑,於是白空也皺起了眉毛,然後搖了搖頭,
白空的頭髮微長,柔軟的帖服在頭上,他的頭髮是和白司一不一樣的純黑色,配上他柔弱的外表,蒼白的皮膚,還有經常掛在臉上的靦腆笑容,再加上他比一般同齡人略矮的身高,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從日本少女漫畫裏走出來的病弱美少年。
“然後就是,這個要殺死一個人的任務。雖然告示上說這是一個遊戲,但是我並不認為,我們在這個遊戲裏死亡后就可以原地復活。第一個原因,還是那句,能保存第二次生命多久的歡迎詞。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如果這個遊戲可以無限制復活的話,那麼單獨弄出這樣一個,需要殺人才能通關的新手訓練場,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吧。直接在正式遊戲裏面讓大家廝殺不是更簡單么。”
白司一又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把嘴唇咬的更鮮紅了些。
“所以說,要不然就是每個人只能有一條生命,要不然就是死亡后懲罰會非常嚴重,是大多數人都不願意承受的。”
聽到這裏,白空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從來不會在姐姐試圖分析事情的時候打斷他。不過,白司一認真思考的時候,真的是有一種別樣的魅力呢。那副冷靜的樣子,總想讓人做點什麼事情,讓那份冷靜不復存在。
“然後就是,這個訓練場,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我門會不會進這個小鎮呢。這說明,肯定有什麼事情會發生,讓我們必須進入小鎮去完成任務。關於這一點,我還是想嘗試一下,看看向路的另一個方向走會是什麼情況。雖然很可能是無用功啊。”白司一微微嘆了口氣。
白空又一次點了點頭,在過去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里,只要是白司一做出的決定,就會是最終的決定。白空從來沒有成功反對過姐姐的決定,慢慢的,白空就習慣了在姐姐作出決定后安靜的點頭。不過,白司一似乎從來沒有錯誤過,至少白司一是這麼認為的。
“還有就是,這個告示牌也沒有提到,如果一直不完成任務會有什麼懲罰。所以,也一定有什麼原因會逼迫我們進入小鎮之後必須要完成任務。如果我們要按照安排做任務的話,我們絕對不能走這條路進去。”
白空靜靜的聽着,只是偶爾作出一點小幅度的動作當作回應。這麼多年,白空早就明白了,白司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聽她說話的聽眾而已,而白空一直都是一個最合格的聽眾。
“這樣進去目標太大了,我們在這條小路上走了也有一會了,根本就沒有看到其他人。在不知道其他人在哪裏的情況下我們絕對不能先暴露自己。”
在滔滔不絕的說了這麼多自己的分析后,白司一在這過程中得到了一種別樣的滿足感。然後她轉過身,向著他們來時的方向邁開了步伐。
“剩下的我們邊走邊說。”白司一向著白空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上來。白司一的手指乾淨修長,手掌並不像大多數女孩子那樣柔若無骨,而是骨節分明。
白空默默的跟在白司一身後一步遠,速度與前面走着的人一致,就這麼保持着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在白司一看不見的背後,白空默默的思考着什麼決定。要做出這個決定十分艱難,他想的有些出神,所以錯過了白司一的又一長段話。白空只是隱約的聽到,白司一似乎是在說,他對於最後一條提示的幾點推測。
直到白空終於作出了這個重大的決定,白司一也在此時問起了他的能力,白空的臉上才又恢復了平時靦腆的笑容,用它輕柔的聲音開口回答姐姐的問題。
“我剛才按照提示上面的辦法實驗過了,確實有一段關於能力的描述出現了。這種感覺真是奇妙。”
白空回味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像是存儲在電腦硬盤裏的內容,只要靜下心來,在腦海里默念關鍵詞,那些信息就可以隨時浮現出來。
“不過,我的能力可能幫不上姐姐什麼忙呢。”白空的語氣裏帶上了幾分淡淡的愧疚。“那是一個在殺死對方之後才能生效的能力,可以讓我獲得一些好處。”白空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能力,並沒有把技能的描述詳細的告訴白司一。
白司一聽到他的回答,下意識地用手摸了下自己的長發,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十分苦惱。
“我的能力也是要對方先死了之後才有用。而且,這個能力的發動條件,實在是一言難盡啊。最好這輩子都別用出這個能力才好。”白司一也因為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不願意向弟弟解釋自己的能力。
白司一似乎是想換個話題,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空,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對着白空說道。
“姐姐一定會找到辦法的,我們一定可以活下去的,相信我。”
白空完全沒有預料到姐姐會突然停下腳步,差點一下子撞到白司一的身上。白空微微抬起頭看向姐姐的臉,猛然間被白司一眼中的光彩刺了一下,連忙低下頭錯開了白司一的目光。
“嗯,姐姐我相信你。”白空用低弱的聲音回答道。那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白司一對弟弟羞澀的樣子已經習以為常了,並沒有期盼他給出一個響亮的回答。於是,白司一再次轉過身,背對着白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了一條手臂,指向前方,
“走吧,我們進去。”
就在不遠處的前方,第一時間入眼的,依舊是那道用血液書寫的歡迎條幅。路中央,依舊是一塊寫着同樣內容的告示牌。更遠的道路盡頭,依舊是一座跟剛才一模一樣的小鎮。
他們選擇了相反的方向行走,卻果然又回到了這個新手訓練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