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間吃茶
日上三竿。
“老舟,原來你躲在這!”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眼下形容宿均最合適不過。
花間烹茶的連山,手微微一頓,而後若無其事的放下茶筷,繼續觀着手中的《四荒志》。
宿均沿着園中小徑直奔而來,十分不客氣的取了一旁的茶碗,伸手去握風爐上的釜把,咫尺之距,吃茶不成,倒是吃了連山一記無欲無求的眼刀。
“至於么,連碗茶湯都捨不得。”宿均翻着白眼縮回手,拎起一旁瓷盤中觀起來最是精美的點心,撒氣似的咬了一口。
一口一個。
“嗯?”宿均細細端詳一眼瓷盤,細嚼慢咽起來,食罷,又拿起一個,如此反覆,不一會兒瓷盤便空了。
宿均意猶未盡道:“這幽篁宮裏的茶不怎麼樣,點心倒是不錯,味道竟有些似曾相識。”
竟還記着昨日那檔子芝麻綠豆般大的小事。
見連山不為所動的翻了頁書,便又道:“好是好,就是吃的多了,甜膩至極。”
此時,釜中噗噗冒泡,濃香四溢,宿均痴望了眼茶釜,又有所顧慮的望了眼連山,砸了咂嘴。
連山放下手中的書卷,邊舀着茶湯,邊言道:“蜜痴做的點心自然甜膩,你能吃下這般多,也算是個能人,倘若被其知曉,說不準會引你為知己。”
宿均的雙目黏在釜與茶碗間,哪還注意的到連山說什麼,情急道:“那是!”茶湯入碗,濃香更甚,竄上鼻尖,好不誘人。
“嘶!”宿均被燙的直吐舌頭,連山見狀,連連搖首,挑剔道:“怎得是鹹湯?”挑剔歸挑剔,碗中的茶湯卻吃的一滴不剩,“方才未曾細品,我再仔細嘗嘗。”裝模作樣的又給自己舀了半碗。
連山抬了抬眼皮,嗤笑一聲,懶得理他。
雖說宿均臉皮厚,但也受不住這般丟,氣氛尷尬便岔了話頭,問道:“方才你說這點心出自誰手來着?”
“蜜痴。”
“蜜痴?哦。”似是記起什麼,宿均的眼神終於脫了茶碗,道:“你是說蜜痴?!”
“怎麼,你認識?”連山揚眉。
“自然。”宿均吃了教訓,吹了吹茶碗,謹慎的嘬了一口,滿足道:“蜜痴當年乃是我師叔止戈神君府上的食神,做茶點的手藝可是一絕,以前去東荒戰神殿吃過幾回。”
又道:“蜜痴好蜜,當年做的吃食比起方才我吃的,要甜膩數倍,可師叔還就偏好這一口,喜歡的緊。”
“不過,後來再去師叔府上拜訪,人卻不在了,當時我還特地詢問了戰神殿的管事,那管事言說師叔換了口味,便將人給打發了。”說至此處,宿均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師叔那般要緊蜜痴的手藝,怎得捨得將人打發,原來是將人輸給這位魔君了。”
“你怎知是輸?”連山不知何時合了書卷,往茶釜中撥了兩片薄荷葉。
宿均嘆道:“我早先不是同你說過,我這個師叔當年在魔君跟前栽了跟頭,而後便一直在其跟前栽跟頭,後來聽說是頻頻許下彩頭約戰,不過大都慘敗,好在他家底兒厚,還是個沒夫人約束的老光棍兒。”
連山失笑:“有你這般編排自家人的嗎?”
宿均不以為意道:“實話實說罷了,我那師叔是個舞刀弄槍的爽快人,不在乎這些的。”
止戈其人痴於武道,不拘小節,倒還真不在乎這些。
“師叔什麼都好,就是在有些方面頗為較真。別說是旁的人,就算換做我,任他許下什麼不得了的彩頭,我也不願被他像是討債似的糾纏着過招。”宿均話鋒一轉,奇道:“哎,照方才這麼一說,老舟,我突然發現魔君竟是個難得好脾氣的。”
好脾氣,是嗎?
脾氣好不好,連山不能定論,不過,單論為人,目前而言,確實還算不錯。
“過獎,過獎。”輕佻隨意的音色,並不如言語中表達的那麼謙遜,聲音從宿均背後響起,驚的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不回頭他也能猜到,必定是正主到了。
還真是馬屁恰好排在了馬身上……
樓欲傾神清氣爽的落座,早已沒了疲態,衣裳也換了身,是在他身上並不常見的玄色,反正連山是第一回瞧見他着暗色的袍子,唯一不變的,便只是他衣裳上銀絲勾勒的玉蘭。
說起來,除卻在幻境之中,連山還真未曾見過他着其他綉紋的衣裳。
浸之似乎獨愛玉蘭。
“這位是?”樓欲傾瞧着宿均面熟,卻又不知如何稱呼。
未等連山介紹,宿均便起身對着樓欲傾作禮道:“蒼龍族宿均,見過上君,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依照輩分,宿均確實矮了樓欲傾一頭,修羅蒼龍兩族,本就是宿敵,而今雖化干戈為玉帛,但身為蒼龍族少君,自不可丟了蒼龍族的顏面。
宿均之人,樓欲傾雖未見過,但宿均之名,卻是曉得的:“原來是蒼龍族的三少君,不必拘禮,我這幽篁宮空閑的屋子多的是,隨意便是。”
沒想到,這魔君還是個爽快人,這讓宿均對樓欲傾的欣賞又多了一分:“那便叨擾了。”
“嘗嘗。”連山舀了碗茶湯遞與樓欲傾。
“多謝。”樓欲傾接過茶碗,恭維道:“實不相瞞,我還真是一路上尋着茶香過來的。”他比宿均這個馬大哈可要細緻的多,吹了吹白煙,嘬了口,“想不到舟兄除卻釀酒,烹茶的手藝也是極好。”捧着茶碗,掌心都是暖的。
連山臉不紅,心不跳的以方才他回答宿均的話來回答他:“過獎,過獎。”
聞言,樓欲傾莞爾道:“彼此,彼此。”
方才樓欲傾說是隨意,宿均原本還矜持的端着姿態。未曾想,親眼所見的魔君,眼下表現出的平易近人,竟讓他用極端文字堆砌起來的高塔瞬間崩塌。
客隨主便,主人都不矜持,自己還矜持個屁啊!
宿均豪氣干雲道:“老舟,再給我來半碗。”
好好的花間烹茶,愣被宿均這廝壞了氣氛,一句話便成了茶肆。
宿均半天才品出古怪,訕笑道:“算了,我自己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勞您大駕。”舀了半碗,吃到一半,便道:“這加了薄荷的,果真要比之前的清冽。”
二人見狀,啞然失笑。
宿均一臉真誠的對着失笑的二人道:“我說真的。”
真的要清冽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