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血跡
連山出言相拒,終究只不過是為了戲弄他一番。
帶着也好,宿均實在是不省心的佼佼者,留在須臾宮也只有禍害他人的份兒,跟着自己倒還曉得收斂些。
二人抵達玄夷后,直奔幽篁宮,然而卻並未見着樓欲傾的面,后打聽了才知,樓欲傾自前幾日離宮之後,至今未歸。
幽篁宮中管事的仙侍識得連山,恭恭敬敬的將二人迎進了靜風亭。
宿均打着扇子掩着半邊唇,做出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自以為掩飾萬全的道:“夜黑風高,你家君上可是又去要人命去了?”
那仙侍雖初見宿均不知其身份,但瞧着他同帝君十分熟絡,便未將此等失禮之言放在心上,好脾氣道:“君上的心思,自然不是我等能揣度的。”
仙侍的官腔讓宿均一下子失了興緻,熊熊燃燒的八卦心便這般被澆滅了大半,“既然你不肯說,那他何時歸府你總曉得吧?”
仙侍聞言,只是含蓄的笑了笑,並未作答。
宿均碰了軟釘子,有些惱了,端起桌上的茶盞,悶聲悶氣的灌了一氣。
心情不爽快的時候,飲茶非但不能清火,反而更顯煩躁。
少爺脾氣霎時便上來了,揶揄道:“本少君大老遠的騰雲過來,原本想着瞻仰一番魔君的曠世風采。結果,撲了個空不說,連口解渴的酒水都沒一杯,當真是失望至極,失望至極啊!”
仙侍沒想到這新來的仙君膽子與脾氣這般大,初來便敢在幽篁宮耍威風,礙於連山,只好耐着性子賠罪道:“是小仙的疏忽,這便去給仙君您換上美酒瓊漿。”
宿均原本就是想為難人家解氣,卻不料這幽篁宮中當差的仙侍竟是個好脾氣的,當下裝模作樣的輕咳一聲,有些尷尬,也沒想好這後頭該說寫什麼。
連山見狀,吩咐那仙侍道:“不必再送酒水過來,你且去罷!”
仙侍如獲大赦,拜謝過連山,腳下生風的離開了。
宿均吹鬍子瞪眼的出聲質問:“你怎得還拆我台啊?”
連山輕飄飄的撇了他一眼,茫然道:“你是誰?”
宿均亦是兩眼茫然,摸不着頭腦道:“什麼?”
連山一本正經的重複道:“宿均你姓甚名誰?”
宿均為人爽直,卻不憨傻,立即意會了連山的用意,嗔怪埋怨道:“不過是同那小仙開個玩笑,你便百般維護,眼下竟還譏諷起我了。”
連山不理會他的說辭,反倒問起了緣由,“來這幽篁宮,是你自己求我捎帶的,而旁人觀着也是如此,即是來做客,你怎得方入了宮門,便失了狀?”后又問:“倘若方才你對上的是個風評同魔君一般的刁仆,你又該如何?”
宿均白了眼連山,啞了聲,不消片刻,牛頭不對馬嘴的打着哈哈道:“此處景緻甚好。”
語落,連山便憶起宿均同方才仙侍講的那四個字,不再刨根問底,順着他的話道:“夜黑風高,確實甚好。”放下茶盞道:“待你打發完興緻,可自行尋個宮人,領你往客居歇腳。”
囑咐完,便飄然而去,獨留宿均呆坐亭中。
寅時方過,天色灰濛,幽篁宮中的宮人便開始洒掃。其中偶有女仙私語,似是枝頭低語鳥啼。
記得許多萬年前,樓欲傾尚未入主此間,幽篁宮並非如今模樣。
璃瓦金磚,雕欄玉砌,富麗堂皇的如同眾多氣派仙宮中的一座。
而今,青磚碧瓦,綠樹紅英,若非瞧見蒼穹中稀疏辰星下的飛瀑,恍似人間。
眼下瞧着十分尋常的甚至樸實無華的宮闈,很難使人聯想到,如此普通尋常的仙宮,乃是鼎鼎大名的魔君住處。
連山雖說並非第一回到這幽篁宮來,可卻是從未好好在此地遊玩過。
一路上,他總能瞧見院中有仙侍如同凡人一般洒掃,手中握着最尋常不過的掃把,手中提着最普通不過的木桶,而那些仙侍,言笑晏晏中透露出鬆快與歡脫,在檐下昏黃的宮燈下,此情此景竟讓人生出些暖意,亦是像極了人間。
目光略過洒掃的仙娥,連山突然憶起了樓欲傾同他講的早年經歷。
這一瞬,連山才醒悟過來,時隔多年,他初至樓欲傾治下的幽篁宮時,除卻地貌,另有種一時間說不上來的感覺,眼下卻已然明了,得到了答案。
幽篁宮榮華內斂的背後,實則是樓欲傾無法割捨的一段過往。而他始終眷戀的,興許只是幼時那段無憂的短暫時光。
這一刻,連山開始相信,樓欲傾早前同他夜聊時的那套說辭。
漫步亭中,也不知行至何處,老遠竟瞧見一群人,氣勢凌厲,步伐匆匆的行過長廊。
沿途的仙侍見狀,失了笑顏,“噗通”一聲,伏地噤聲,園子中便只餘下倉促的腳步聲。
這行人風塵僕僕,而那着了白袍的為首之人,衣衫上更是沾染着大片紅梅,就連胸前那朵銀絲勾的玉蘭也被浸紅了一片。
浸之受傷了?連山心中莫名一緊。
樓欲傾六識敏捷,似有所感,朝連山所在方向望來,微頓,又扭頭吩咐了後面人幾句,那些人便散了,只餘下他一人朝着連山而來。
觀着近前的來人,血腥味竄入鼻腔,連山關心道:“可有受傷?”
樓欲傾容色有些疲態,搖了搖頭,“沒有。”瞧着連山目光停留在血跡上,故作輕鬆的解釋道:“這血不是我的。”
連山萬幸道:“不是便好。”卻又有些疑惑,當初收服八君時,也沒見他身上染過這般多的血跡,即便這血是旁人的,心中不免多思慮幾分。
連山不動聲色道:“你先去換身衣裳,再去睡上幾個時辰,其他的容后再說。”
樓欲傾沒有多言,頷首答應道:“也好。”
“浸之。”連山喚了聲。
樓欲傾駐足,還未出言詢問,便又聽連山道:“此乃寧神丹,睡個好覺。”一點熒光墜於樓欲傾掌心,手中便憑空多了個白玉瓶。
樓欲傾朝着他揚了揚手中的玉瓶,微微一笑道:“多謝舟兄。”
連山觀着樓欲傾離去的背影,神色卻有些凝重,再觀天色,已然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