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知道,以後會早睡早起,」楊萱呼口氣,連忙轉移話題,「先前做好的那兩床石青色被子放哪兒了,這幾天大人差事不忙,請他送去給錢多。」
春桃瞧楊萱神情,知道兩人只是同床而眠,並不曾成事,也不多糾纏,笑道:「放在廂房炕上,我找包裹包起來。」
又過兩刻鐘,蕭礪才醒來。
他睡覺素來淺眠,身邊稍有響動就會察覺,這一覺卻是睡得沉,不但沒聽見春桃走進屋子,連楊萱何時起身也不知道。
睡足了覺,精神格外健旺,全然不是昨天頹廢的模樣。
錢多上下打量着他嶄新的青色緞面長袍,撇撇嘴,「大哥就不該管你,半夜三更跑出去,連門都不關,也不怕被賊人摸進去偷了東西?」
蕭礪赧然。
他昨晚着急回去看楊萱,出門之後騎了馬就走,根本忘記關門這回事。
心裏歉疚,面上卻不露,將包裹扔給錢多,「哪天搬?」
錢多抬手接住,「過完二月二,二月初四是個好日子,我看過黃曆了,萬事皆宜。」將包裹打開,看到石青色綉着蒼松翠竹的被面,伸手拍一拍鬆軟的被子,咧嘴笑道:「就知道小四嫂對我好。」
蕭礪唇角微彎。
西屋他蓋的那床被子才是楊萱親手縫的,這兩床是玉蘭跟海棠做的,花樣倒是楊萱挑的,而且還特地囑咐過她們,做一床冬天蓋的厚被子和一床春秋蓋的薄被。
錢多看到他的笑,又撇嘴,「昨兒四哥煩悶,大哥請了酒,這會兒四哥高興了,幾時也請請我們?」
蕭礪想想,「我得問問萱萱。」
錢多「切」一聲,「這點事兒也問……真有出息。」
蕭礪冷聲道:「不想去拉倒。」
錢多忙道:「想去!」
蕭礪扯扯嘴角,提着馬鞭往外走,「二月初四我一早過來。」
楊萱聽說錢多想來吃飯,自不會推辭,特意打發胡順去買了一簍鯽魚、一扇肋骨、又提前泡發了香菇、木耳等物。
蕭礪如今心眼小,覺得正房院是他跟楊萱兩人撒歡的地盤,輕易不許人進去,便是程峪跟錢多也不成,因見竹韻軒空着,遂將酒席擺在那裏。
楊萱跟胡嫂子分工合作,楊萱做了錢多點名要吃的醋溜白菜,蒸一碟東坡肉,再做一個揚州菜燒乾絲,胡嫂子則做了紅燒排骨、清燉鯽魚和素炒淮山。
兩人手藝不見得比小七好,比起小十一卻是強了百倍。
兄弟三人吃得心滿意足肚子渾圓。
歸家路上,錢多感慨不已,一路念叨着想要娶個媳婦,每天回家有湯湯水水伺候着。
二月初四那天,錢多搬家,楊萱帶着蕙心跟憶夏等人,再加上薛壯跟劉高婆娘,七手八腳地將宅子收拾出來。
再過三日,李石從江西回來,同來的還有他二叔一家。
堂弟李橋去年秋闈高中,今年打算下場試試春闈。
二叔跟二嬸娘一來為陪伴兒子,二來受李山父母相托,操持李石的親事。
楊萱設宴款待二叔一家。
李橋得知楊萱是醉墨齋東家,眼裏再沒有過旁人,回到住處,逕自央及二嬸娘托媒提親。
李山得知消息,苦笑道:「倘或楊姑娘仍待字閨中,還能輪得到你提親?我可是比你早來三年,你沒瞧見蕭千戶臉沉得跟黑炭似的?」
李橋愣道:「沒成親就住在一起?」
「六月里成親,」李山伸出三根指頭,「楊姑娘去年剛除服……這兩人一個屋檐底下住了三年,聖上都知道,宅子也是聖上賞賜給他們的。」
李橋訝然不已,「當真?」
李山道:「那當然,否則聖上怎會將親手所寫的印章交給楊姑娘?聖上共寫了十六幅字,都是宮裏能工巧匠精心刻出來的。世面上只流傳了八種字樣,另有八種楊姑娘還沒有放出來。」
李橋心生嚮往,「我共得了五種,我同窗中最多的是得六種,還有人只得了三四樣就歡喜不盡,幾時能夠將十六種圖樣都集全了才好。」
李山抿抿唇,「這次會試,我若考中則罷,要是考不中,定然要楊姑娘將十六種圖章都給我一份。」
二月中,各地趕考的舉人陸續進京,凡來應考者,無不到醉墨齋去轉一轉。
羅掌柜特意準備了一批品相上佳的筆墨共學子們選用,筆墨雖好價格卻不貴,而且見到家境貧寒者,更是分文不取。
醉墨齋名噪一時,幾乎無人不知。
二月二十六,會試成績出來,榜紙就張貼在禮部門口……
蕭礪花二十文錢買了份榜文,楊萱只看了幾行就找到了李山的名字。他排在第二十三名,算是很靠前的位置。
李橋卻是榜上無名,范誠也沒有。
這次共錄了二百八十七人,前一百人有資格參加殿試復考,復考名次高的前三十人可以得見聖顏,親聽聖喻。
楊萱很替李山高興,正想等殿試名次出來后一併去道喜,誰知李山跟李橋聯袂而來。
李山道:「三日後殿試,筆試我自認頗有把握,只怕面聖時候應對不當,惹得聖上不喜。蕭兄跟楊姑娘都見過聖顏,特地請教一二。」
蕭礪沉吟片刻,開口道:「誠懇老實不可妄語,聖上目光如炬,但有欺瞞必能發現。」
楊萱笑着補充,「聖上性情爽朗,喜歡快人快語,先生應答時不必引經據典斟酌詞句,但要言之有物,不能信口開河。再就跟大人所言,先生怎樣想就怎麼說,不要為了逢迎聖上說些阿諛諂媚之詞……就是誇讚也要誇得樸實真摯。」
李山略思索,長揖道:「多謝姑娘指點。」
「先生見外了,」楊萱盈盈笑道,「再過半個月三爺跟春桃成親,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而且阿桂師從先生啟蒙,先生考得好,我們大家臉上都有光。」
李橋看着楊萱笑靨如花,只覺得一顆心「怦怦」跳得厲害,恨不能溺斃在那對靈動的梨渦中,根本聽不到那幾人在說什麼,只道衣袖被重重扯了下,才恍然回神。
李山瞪他一眼,賠笑道:「四弟今科失利,等三弟成親之後便回江西,想帶些紙箋回去以作自勉……」
不等說完,蕭礪已冷聲道:「這裏沒有,往鋪子裏去買。」
李山早熟悉他的冷麵孔,半點沒放在心上,李橋卻臊得麵皮紫紅。
他年紀尚輕,因為書讀得好,不管在家裏還是書院都是被人捧着的,何曾受過這種直截了當的拒絕,只差在地上尋個地縫鑽進去。
楊萱自不會在外面駁蕭礪的面子,況且她也覺得李橋這般盯着人看實無禮,遂對李山道:「等春桃出閣,會給她陪送幾套紙箋作為嫁妝。」
至於春桃樂不樂意給他們,端看他們待春桃的態度了。
李山心知肚明,帶着李橋離開。
三日後復考,李山不出意外地得到了面聖的機會。
天南地北共三十位佼佼者站在殿前,有老又少,有黑又白,大都身形單薄文質彬彬,李山的魁梧高大便顯得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