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難真千金（二）
方嬌這時候終於確定她和女孩並不是同一個人。她是沉穩理智的人，那些流言蜚語在她看來，完全就是蚊子在耳邊嗡嗡作響，擾人心煩，卻並不會對她造成如此嚴重的影響。
難道自己是次人格？
而一種更為強烈的直覺告訴她，並不是，她就是方嬌，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方嬌。
我是誰？
糾結這種問題，根本是庸人自擾。方嬌站起身，拍拍落在身上的落葉，教學樓的燈光驅散眼前的黑暗，從窗戶望進去，稚氣未脫的學生們低頭奮筆疾書。
少年強則中國強，方嬌心中浮現出這句話，好像找到人生目標一樣長舒口氣。
當她出現在高三十一班的教室門前，引起小範圍的轟動。
方嬌升高中那年，剛好碰到教育局規定嚴禁各高校按照成績高低分班。
這個教室里所有同學都是從高一到高三，相伴三年。
高三學習任務重，晚自習老師一般不會來教室，全憑學生自覺。
學習刻苦的人自然不會開小差，而那些志不在學習的人，晚自習對他們來說是難得輕鬆的休息時間。
方嬌走進教室，她的座位在最後一排的角落，她和座位都是被人嫌棄的。
教室的打掃工具都集中擺放在她的座位後面，掃把、簸箕還好說，拖把在夏天總會散發一股難聞的味道。
而此刻，她的桌子被人堆放在最後面的桌子堆上，那是以前配置多餘的桌子。
而打掃工具則都放在她的椅子周圍。
方嬌走過來的時候，看到同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她敲敲桌子，聲音很輕，同桌沒醒過來，前排的妹子紅着臉小聲地說道：“方嬌，你要不先端椅子坐我這裏吧。”
她說的聲音很小聲，生怕吵到睡覺的方澤。哪想到好巧不巧，方澤醒來，順着聲音望過去，滿臉不耐煩，惡聲惡氣：“晚自習不好好學習，話怎麼那麼多，上更年期了嗎？”
前排的妹子被罵的眼眶通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轉過身頭埋在胳膊，肩膀一聳一聳，小聲啜泣。
說哭妹子，方澤繼續低頭準備睡覺，方嬌挑眉，直接伸腿將椅子踹到，眼看方澤要坐在地上，她又拽着胳膊撐住他。
原本就有起床氣的方澤，態度倨傲，惡聲惡氣地蹬過去：“還讓不讓睡覺了！”
他瞥到方嬌的時候，眼中帶着詫異，心直口快地說道：“你不是被退學了嗎？”
方嬌瞥了他一眼，“晚自習不好好學習，有那麼多的覺要睡嗎？”
周圍豎耳朵偷聽的同學們，有的忍不住噗噗笑起來。
方澤覺得她說的話有點熟悉，睡蒙圈的他好半晌反應過來，方嬌把他的話還回來。
“還有，誰跟你說我退學了？老師嗎？”
方澤還被上句話懟得面紅耳赤，反應不過來。一旁看熱鬧的同學回答說：“班主任上晚自習前告訴我們的。對了，方嬌，你這是沒事了？”
有人心裏發酸：“年級第一就是和我們不一樣。”
班主任？
方嬌轉身走向講台，雖然校長沒要求她做檢討，但是如果想要在班上安安穩穩度過最後一年，這件事就不能一點也不說。
她拿起講桌上的粉筆，在黑板上行雲流水地寫了兩個字，“檢討”。
有些人還在埋頭學習，更多的是好熱鬧的看客。
方嬌寫在黑板上的字讓他們眼前一亮，美，是唯一不用學習的。而她的粉筆字，看到的人都想誇讚一句：漂亮。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班上學習書法十幾年的男同學，悄悄用手機把黑板上的粉筆字拍下來，發給微信上備註書法老師的人。
高三嚴禁帶手機，時不時抽查。然而，如今手機不單單是通訊工具，學習、娛樂等應有俱全。
總有人覺得抽查不到自己，偷偷將手機帶到學校。
方嬌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她站在講台上，能看到所有同學的動作，自然而然看到有個別人心懷不軌地拿手機隔着書本對上自己。
她接下來說的話並沒有不可告人的，當然不反對別有用心的人惡意傳播出去。
“大家應該都聽說公告板上貼情書的事情了……”
話剛一出口，講台下傳來一片喧囂聲，帶着厚重眼鏡框的男生站起身，滿臉不屑，“你都把我們班的臉面丟到全校了，別站在上面耍猴，耽誤我們學習。”
說話的男生是劉燁，班上最小肚雞腸的男生，眼中滿滿惡意。方嬌並不記得哪裏得罪過他。
有人站出來，更多的人就坐在原位，起鬨地小聲說話。
“哐當——”
最後排傳來的巨響，讓教室剎那間安靜下來。
全班同學朝後面望過去，方澤惡狠狠怒瞪回去，“吵死了。”
他把方嬌的桌子搬回原位，班上整天和他在一起的王輝和劉俊很有眼色地連忙把方圓椅子周圍的東西清空。
等他們把桌椅放置好后，方澤坐過去，躺在桌子上。“看什麼看，沒長眼睛嗎？講台上站的人，不講話趕快下來。”
被點名的方嬌愣了愣，笑得異常燦爛，“我想向在座的各位同學道歉，就像劉燁說的，歸根究底，這件事因我而起，丟了我們班的臉面，是我不對。”
“本來就是你不對……”
“就是，說得好委屈一樣，簡直就是噁心人。”
“我們是同學，這樣說就過分了。”
他們越討論聲音越大，不一會兒教室就和吵雜的菜市場一樣。再讓他們討論下去，很可能會引來老師。
“咳咳咳——大家能不能聽我說完。”
方嬌雙手撐在講台上，挺直脊樑，“我只是為因我引來不良影響而道歉。但我並不認為這件事責任在我。”
同學們剛想議論，方澤敲敲桌子，“能不能安靜點。”
這下大家都明白方澤根本是在為方嬌撐腰，各個眼神複雜起來。
方嬌對方澤感激地笑笑，然後眼神銳利地盯着坐在講台正前方的短髮女生。三翻四次的起鬨都有她一份。
她從腦海里翻找一下，才想起女生叫做陳瑜，學習成績中上游，班上人緣不錯，娃娃臉，說話嗲里嗲氣，挺受男同學追捧的。
把人記住后，她繼續剛才的話：“我問你們，暗戀人有錯嗎？寫心情日記有錯嗎？難道在你們眼裏，我就是沒有感情的怪物？”
班上有些人對上方嬌的目光，眼神閃躲，他們都在背後偷偷喊過方嬌“怪物”。
更多的人若有所思，學校對早戀的態度深惡痛疾，生怕不成熟的學生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而他們自己卻都對早戀抱着嚮往和期待的感覺，班上悄悄談男女朋友的不在少數。
暗戀，就更不可能比早戀更加嚴重。
而且，就像方嬌說的，她把暗戀的心情記在日記里，沒招誰惹誰的，怎麼就成了班級的罪人。
班上終於開始有不一樣的聲音去支持方嬌。
方澤站起身：“說是檢討，你上去就是教訓我們的？自己眼光差得出奇，還說自己沒錯。”
這話怎麼聽的彆扭？
她不急不慢地說道：“我已經不喜歡林俊了。”
“那你喜歡誰？”方澤問完，連忙坐回去，裝作睡覺，只留下兩隻通紅的耳尖露在外面。
問的人放棄了，班上的人起鬨道：“你喜歡誰？我們班帥哥也挺多的，挑一個。”
方嬌望過去，被望到的男生有的不由自主挺直身子，有的不屑地別過頭。
他們並不是喜歡方嬌，不過是有的覺得自己魅力四射，有的覺得被方嬌喜歡丟人現眼。
“經過這件事後，我清楚地意識到以前的自己說是喜歡林俊，其實不過是喜歡更優秀的自己。這次，我想明白了，我喜歡學習。”
這話一出，許多同學都不相信，硬要方嬌說出個標準。
“我肯定喜歡比我成績好的。”
有些事不適合在學校說破，方嬌隨意地給出標準，同學們看向她的眼神起了變化。
全校年級第一，成績更好的，根本找不到。除非全國高考的省狀元。
她瞥了一眼蠢蠢欲動的陳瑜，對全班同學說：“更應該為這件事情負責的人不應該是偷拿我的日記，並撕下來貼在公告板上的人嗎？”
看着大多數人恍然大悟的模樣，方嬌直勾勾的地盯着陳瑜：“我的日記本一直隨身帶着，放在書包里。教室里一直都有同學在，昨天下午上體育課，最後一個同學應該把門鎖好的。那麼，拿鑰匙的陳瑜同學，你的鑰匙有借給誰嗎？”
陳瑜整個人慌裏慌張地站起來，她勉強地笑笑：“鑰匙昨天被我弄丟了，我正準備今天去班主任那裏重新配一把。”
她眼神可憐巴巴地望向方嬌，似乎心裏很愧疚。
周圍的同學都寬慰她：“鑰匙丟了又不是你的錯，你別太難過了，重新配一把就是了。”
劉燁立刻站起來喊道：“你的日記本自己看不住，陳瑜又沒有義務幫你看管東西。”
方嬌拍拍手，“丟鑰匙不是陳瑜的錯，是我的錯，好巧不巧，她弄丟鑰匙的時候我把日記本弄丟了。要不是我問起來，你們可能都不會知道陳瑜丟過班裏的鑰匙。”
這句話嘲諷的意味太濃，陳瑜似乎被刺到痛處，紅眼睛地喊道：“我不好，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旁邊有人看不下去，貶斥道：“方嬌，你別站在上面像瘋狗一樣亂咬人。等會兒，你是不是要說我們班同學偷了你的日記本？”
說的人隨口一說，誰知道方嬌又鼓起掌，“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