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道難行(四)
屋漏偏逢連夜雨，道逢奇遇石生花。
那我的面子你給不給。
這一句話講得是溫潤如水，卻隱隱帶了幾分威脅。
夜羌只覺危機逼近，頓時頭皮發麻，手一抖，酒灑了大半。
容覆與辰楓眸間生輝，他卻遲遲沒敢回頭。
“容師弟大病未愈，你便逼着她飲酒，是想要敗壞我的名聲么？”他一襲月綢青緞地走來，發束一雕鏤銀冠，負手立於他身後，不怒而自威。
夜羌眸子一轉，抬足便逃，卻被僵在了半空。
似一具靜靜的雕像，普天之下卻又尋不出這樣一副滑稽的模樣。
“天……天樞公子。”
“你既知曉我與她相熟，就不該招惹她。”交天樞輕聲笑道。
“我哪敢啊，我這不是給小師弟接風么？”他僵着身子，嘴倒也硬了不少。
“哦？那你初來癸殿，我是不是也該為你好好接接風？”說罷便一袖將他揮倒，提了酒囊向他口鼻處灌去。
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住，只顧自倒完了酒，隨即一拂袖，將他連人帶囊一同卷向了子歸湖裏。
夜羌撲騰了好一陣才堪堪站起身，便忙向林間逃去。
交天樞收了手，道：“事不過三，紫竹林瀟瀟是一次，子歸湖容覆是一次，莫叫我再瞧見第三次。”
他柔了神色，輕輕掩上木扉，回身去探她的脈息。
“氣息倒還算穩。”他扶膝坐於石凳，碧落玉掩烏青台。
“天樞師兄，你怎麼來了？”容覆將手隱於身後，指間摩挲。
“聽聞你今日便去了練功場。”他語氣柔和，卻有些責備的意味。
“我…”不知為何，她面對他時總有些許緊張，愣是道不出一句話來。
他微嘆，“我並非責怪你。只是你們今日一舉，實在招搖了些。”
辰楓微嘆一聲，“如此一來固然會生不少麻煩事，但在此處若想有一番作為，便需得冒這個險。”
他緊了眉，“理雖不錯，但現在尚未到時機。即便我與章兄弟有意護你們，卻也是遠水難解近火。”
確實是操之過急。
交天樞見二人沉默不語，自覺話說得重了，便道：“你們用了膳便早些歇息吧，一會兒還要練功。夜羌此人惡性難除，能避則避罷。”
午時淅瀝地下了一陣小雨，使得扶風山谷間更為陰寒潮涼。
麒麟弟子終年僅兩套素色單衣。暑時得悶一身黏膩，寒時須滲一骨冰刺。
推開門，寒氣如豺狼猛虎一般猛地撲來，容覆的身子便不由地緊了緊。
辰楓他們長年如此倒也慣了，她卻一時難以適應，只覺四肢與頭腦都失了控制，一併凍僵了去。
申酉之時的活血之功形式多樣，旨於活思敏血，應於實地踐行。
今日的活血是攀壁，攀的是扶風山癸峰西側。其高雖不及千尺，但坡勢陡直、濕滑難行，於癸殿弟子而言，着實不易。
副殿主負手立於壁頂，道：“今日，又是我癸殿一月一度的攀壁大賽！規矩依舊，兩個時辰攀頂，可藉助手邊工具、可幾人合作共行，未按時到達者，罰至沉水堂做工七日！”
這若是沒點玄力如何能在兩個時之內上去？容覆看向辰楓，見他胸有成竹地向她挑了挑眉，便放心許多。
但見副殿主又捋了兩把鬍子，“教主近日還交予我麒麟堂一項秘密任務，故此次攀壁前十位登頂者，可隨隊一同出教執行任務。”
山下頓時一片沸騰，若是此行順利，那等殊榮可勝過什麼年度考核的前十！保不準還能藉此機會出人頭地。
她倒是不急於一時，但若能藉此出山一趟，也是不錯的。
“辰楓師兄，你可有把握？”
辰楓略有驚色，“你欲出山？”
她笑着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此次機會難得，想試一試。”
“確有法子，”他垂了眸，“只是實戰往往比練習要危險得多，還是留在殿中更為穩妥一些。”
“此一行章勺必定在隊列之中，你不必擔心。”
“既然你想去，那我便幫你一把。”
鼓聲順着山壁綠茸一路而下，傳入眾人耳中，便見得三千餘素色的身影向上竄去。
辰楓卻不緊不忙，牢牢地給自己和容覆栓了繩索，確認結實了才準備上去。
只見他選了一處直立的山壁，然後將手中的兩隻探龍爪齊齊向上一甩，便聽得明脆一聲，似是掛在了某處。
於是他便喚着容覆與他將兩條繩索奮力向下一拉，不一會兒便立到了一處幾十尺的小平台。
原此處雖是陡直，卻每隔幾十尺便會有一個可堪落腳與懸勾的堅實平台。
而正是藉著此處天險，反倒比緩處激烈競爭來得安全得多。
二人便如此一甩一拉，以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迅速登頂，順利拔得頭籌！
只見頂上立了兩個老者的身影，紅褐的衣袂伴着蒼白的銀髮在寒風中翻飛着。
二人聽得北側有動靜，齊齊轉頭，又齊齊怔住。
癸殿主神色不明地打量着辰楓，教容覆都覺得心裏發毛。
他一看辰楓手中握着的探龍爪，便知是那甲殿二弟子長生的手筆。此人乃一奇才，曾與辰楓有過同屋之誼，他能將此招習了去也不為過。
但此招雖巧，若是沒得不虛的內中玄力，卻是無法施展開來的。
容覆的那點斤兩自是不必提，可依辰楓平日的表現來看，卻是遠遠達不到這般高度的。
其原因顯而易見——他藏才了。
不過在麒麟堂中顯露本領並非壞事，他便沒有過問。只將兩塊銀令遞予二人，“此番表現不錯，只是容覆年紀尚小，你需得多多照顧他。”
“謝殿主！”二人一同跪下接令。
兩個時辰下來，統共有三十八人被罰去沉水堂，而得到無影銀令的十人，除了辰楓與容覆，還有夜羌。
因為無影隊三日後便要出發，手持無影銀令的三百名弟子便被提前集於甲殿集訓，整裝待發。
三百名弟子每人配發兩套夜行衣、一雙登雲靴、一把凌風劍，從衣食住行各方面都進行了嚴格的要求。
無影隊由乙殿殿主言回真人帶領，除隊長以外無人知嘵此番行動的目的，只要遵令行動即可。
如此，便去往未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