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冥冥之中
“祁威近些日子教給我許多心法，我想我的修為應該不會再成為你的負擔，或許我還可以保護你呢。”一雙墨眸此時極其澄澈，又夾雜着委屈，好像噙着淚水宛如要被拋棄的孩子，讓幻靈一陣心軟。
幻靈楞了下，他當初非要賴上她，跟她來人間時，就是用的這一招。之前冷傲的小虎哪裏去了，她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之後再說罷。
看她不再說要跟他各奔東西，墨眸此時輕輕彎起，竟是笑意連連。
隱在暗處的風使差點沒被嚇昏了過去，這，這是他們的妖主？怪不得當初妖主問他如何才能讓人心軟，他隨口說了句自是要裝可憐，原來妖主他是要在幻靈面前裝可憐。
此時的風使欲哭無淚，只想狠狠抽自己兩巴掌，都怪他，出什麼餿主意，以至讓他們高貴地不惹塵埃的妖主在幻靈面前裝可憐。
一襲紅衣飄飄的芙蓉花主再次來到了人界，此時站在望鄉樓外，不敢再踏進一步。
“花主。”洛水輕聲喚道，芙蓉花主微微點頭，便踏了進去。
幻靈將新採摘來的荷葉放於陽光灑落的木架之上，晾至四個時辰，瀝去水分以存留荷葉的清香。然後坐在青花石桌前，拿出之前製作好的花瓣，桔梗二兩、七葉荷三錢、......一一配製成花包，存於棕色瓷茶罐里。
午後的陽光透過梨花葉的間隙落在素凈的面龐上，安靜美好。
只有這時她才會忘記所有的煩憂、忘記此生漂泊、不再像一隻隨風而去的葉，在茫茫三界裏找不到可以停留的根......
她的對面則坐着一身素袍卻也掩飾不了其高貴氣質的小虎。
看到此情此景的芙蓉花主頓時被定在了原地，瞳孔猛縮，一顆心被狠狠地揪着。
“你怎地哭了？”幻靈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拭去眼前她臉上的淚水，不知這小姑娘站在這裏多久了，待她注意時，這姑娘已哭成了淚人。
她為何跑到后廚里呢？為何哭的如此悲傷？
然而看見她滑落的淚，幻靈只覺得刺眼，覺得心疼。她分明是只無情的妖，何時見到別人流淚，她會難過了。
芙蓉不答，只是凝望着眼前與那人模樣完全不同人，淚流不止，是你么？
她與仙清殿殿主尋了她千年，仙清殿殿主為了護住她的一絲魂魄幾乎一身修為耗盡，最後走遍三界的仙清殿殿主也不知去了哪裏。偌大的仙清殿如今空寂地可怕，他們獨獨留下她守在冰冷的仙界。
幻靈不禁使雙手輕輕捏着芙蓉可愛的雙頰，溫柔道：“乖啊，小芙蓉，你這丫頭怎如此愛哭？”
其實她早已關閉了泛濫的同情心，變得越來越冷情。而眼前這個一雙澄澈的圓眸里分明藏着千年的悲傷和失而復得的喜，讓她不知所措，心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着。
小芙蓉？幻靈驀地止住，手指微微顫抖，她在喊誰？這個名字為何如此熟悉？
一雙盛滿了悲傷的眸瞬間覆蓋了跨越千年的喜悅，是了，這就夠了。幻靈手腕處一抹綠意闖入圓眸里，芙蓉彎起嘴角，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纖指抹去淚珠，笑得極為開心，無所保留。
這種變化使幻靈措手不及，難道現在的小丫頭都是這般喜怒無常的么？
“只覺得你好像天真爛漫的芙蓉，所以方喊你小芙蓉，望你不要介意。你，適才為何而哭？”那麼悲傷。
為何而哭？芙蓉望着眼前的人，無言一笑，眼前彷彿浮現出她誕生那日，一位身穿藕荷色百褶裙的小上仙恰着腰仰着頭對她道：“吶，本上仙足足年長你一百歲，從此之後在這仙界就由本上仙罩着你，日後待你長大，再帶你闖蕩三界去。”
芙蓉盯着她不語，他知道你回來了么？
許久一聲溫語：“因為你的百花釀。”讓我想起了我的故友，不過我終於找到了她，芙蓉莞爾一笑，眼神時近時遠。
“是么？很多人喝過我的百花釀，他們迷戀其中的甘甜，懷念過它的苦味，卻不曾流過淚。百花釀之，亦是百花之態擁着人生各種滋味，或許是觸到了被自己隱藏的那段過往，然後無可抑制吧。”幻靈低聲道。
芙蓉點頭，隱下眸里波浪翻湧的線，望着眼前與她本來模樣不同的人，思緒百轉。
看的最為通透的是你，最看不透的還是你，散去仙骨的你，今生今世身為幻靈的你可否能活得痛快？
如果說千年前的浮為釀是不惹塵埃的放開，那麼今日的百花釀便是紅塵閱盡的執着罷。
洛水站在芙蓉花主身後，她從未見過這般的花主，她抬眸死死地望向幻靈。一雙杏眸漸漸紅了眼眶，她真的是他們尋了千年的清靈上仙么？
“幻兒。”清冷的音色里藏着不易察覺的緊張，小虎墨眸微眯，眼前的兩個人雖然仙氣隱藏的極好，可對於修為恢復過半的他而言，已能探得。只是昨日他並未上心，可是此時的場景竟讓他覺得幻靈與仙界有着某種聯繫。妖界與仙界的關係向來微妙，不管哪種可能，讓她與仙界保持距離終究才是最好的。
“怎麼了？”幻靈轉身問向身後臨近的小虎。
芙蓉懂得小虎眼中的保護欲，她曾經感受過，在她不懂的年紀里。
芙蓉嘴角輕彎道：“以後你可繼續喊我小芙蓉，只是現在我該走了，多謝你的百花釀。”有人在你身邊護你，我可以安心了，須得回去，方能保住你尚在三界之事。
“這就走了么？”幻靈心裏竟會生出不舍，最近的自己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如今竟會對一面之人留戀。
“有幸品嘗到你的百花釀，已無遺憾。”千年的祈願真的成真了，她還想要什麼，她是個不貪心的仙，就這樣已是對她最大的安慰了。
芙蓉從袖中拿出一塊紅玉道：“這是我隨身佩戴的一塊玉，因你的百花釀相識一場亦是我們之間的緣分，讓它做個見證罷。”它能替我護你，直到你回來的那天。說罷毅然的轉身離去。
“那個......”
幻靈攥着手上冰涼的玉，望着站住的紅色背影，心裏萬千複雜的情緒不知該如何表示，最後化為釋然一笑：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悲傷，也不知道為何看到你哭，我會難過。但是人總要期待點什麼，才能不後退的走下去。我想，在意你的人不願看到你讓悲傷在心裏生根發芽......。”
那抹紅微微顫抖，在風裏翻飛的紅袖，漸漸淡去。
“洛水，替我護着她，千年前的事我絕不能再讓它重演。”
“花主，清靈上仙我洛水，定會以命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