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趕來挨罵
殷青筠肌膚賽雪,如玉白膩,鴉青的長發半綰在耳側簪了個小揪子,一襲煙青色撒花紗裙,披了條淡墨色披帛,手中拿着素日裏最愛的那把蜀綉黛山小扇。
殷青筠坐在銅鏡前,極滿意自己如今的年少嬌俏的容貌,“走吧。”她回頭一笑,頓了頓又道:“青嵐陪我就夠了,碧珠留下。”
碧珠頓時小臉一白,全然不知自己哪兒惹惱了殷青筠。青嵐給她遞了個眼神,輕聲道:“那你便留下,我和姑娘去去就回。”
碧珠囁嚅着嘴唇,委屈地癟着臉。
殷青筠沒再看她,一手打着小扇一手提起裙擺,抬步走出了屋子。院外一片盎然生機,勃勃的青竹松柏在角落開得正好,幾個粗使嬤嬤見了殷青筠,都低下頭來,道了句“請姑娘安”。
殷青筠打着小扇勉強遮住了半張臉,那猛烈地日光曬得她有些頭腦發昏,連眼前的石子路都有些重影兒了。
青嵐攔在院門口,“姑娘,您身子如今嬌貴,外頭太陽毒辣,不如回屋歇着吧。”
殷青筠搖了搖頭。
永昌伯家的世子的詩會她是要去的,而且是非去不可。
上輩子就是因為沒去,才沒見着三皇子蕭祉。
蕭祉深居皇子府,沒個三五月都是見不着人影子的,如今她重活一世佔盡了優勢,可得趕緊去哄着這位爺高興,日後待他登基為帝,殷家也就安生了。
再者說,那永昌伯家的世子張衍也不盡然是傳言中的那般不堪。
他可聰明着呢!
殷青筠如是想着,推開了青嵐便往熟悉的殷家後院走去了殷相的書房。
左相殷正業尚文儒雅,書房外的廊柱上提了副筆走龍蛇的磅礴大字,行雲流水一般,讓人覺得他就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忠正之人。殷青筠在院門前站住腳跟,深吸一口氣。
腦海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出殷正業在昭德殿中說的那些話,包括他滿目的狠辣貪婪,對母親對自己嫌惡憎恨。皇帝從來都知道殷正業不滿區區左相職位,卻因着與他是連襟,念着故去的陳皇后才對殷家處處擔待。
可這份縱容,卻養出了他的狼子野心,生生毀了殷家。
殷青筠偏頭看向高牆之下散落下來的明媚陽光,壓下眸中的深濃黯色。
“姑娘......”
青嵐在她身後擔憂地喚了聲。
殷青筠往院內走,剛從房內出來的管家見到殷青筠頓時呆住了,顯然沒料到大姑娘還敢過來觸相爺的霉頭。
“母親可在裏頭?”
小姑娘的聲音婉轉多嬌,像夏日那股最甘冽的清泉,沁得管家心底有點發涼,“在的在的......”
正在裏頭為了大姑娘的事情吵呢。
夫人一向身子弱,偏大姑娘總是和相爺不對付,日日叫人操心難安。
管家看向殷青筠小巧精緻的側臉,暗嘆她的模樣隨了夫人,實在生得美。他不由緩了緩神色,語氣恭敬道:“大姑娘您這是......”
若是趕來挨罵的,那便不用進去了。
“我是來找母親的。”殷青筠雙眸含笑,氣質輕柔,髮髻間簪了一對上好的粉玉釵,微晃的玉穗子襯得面容也越發明艷嬌麗,明媚的陽光灑在她的周身,透出一圈毛茸茸的暖融感。這副面相饒是宮中的皇帝見了也是捧在手心裏疼愛的。
這不清不楚的回答,管家一聽就覺得十分為難。
殷青筠不待他回話,便抬腳往門裏走,正巧門扇未闔,裏面傳來一聲清脆瓷碎。管家愣了愣,殷青筠已斂下眼睫走進去了。
管家嘆了口氣,主子們逞嘴,下頭的人遭殃。
殷青筠走近書房內,母親陳氏正拘着手站在書案前,面白如紙,嬌弱的身子如秋日枯葉一般單薄,像是隨時都會飄走。
她看得心下一驚,連忙上前扶住陳氏,冰涼的觸感讓她身子一僵,旋即眸中噴火看向自己的父親:“你有什麼火氣沖我來,對母親動手,你還是人嗎!”
上輩子被滔天權勢蒙了眼的殷正業不是人,這輩子的殷正業還勉強算是。
他看向面前這個不服管教的女兒,氣得又摔了一套茶盞,厲聲道:“你來做什麼!”
濺起的瓷片劃過殷青筠的鞋面,旁邊的玉嬤嬤連忙將兩人護住,聲音啞然道:“相爺,大姑娘只是一時想不通......”
殷青筠眸中一片寒涼,抬頭看向這個鬢角還未白的中年男人,想起他當初做過的一樁樁的噁心事,如今更是覺得他面目可憎,止不住的心悸與不安接踵而來。至少,至少她現在還不能同他翻臉。她同蕭祉的婚事還捏在他手裏。
殷青筠俯身低垂着頭,交疊在腹間的雙手攥得虎口發白,“女兒逾禮,請父親責罰......”
殷正業下意識地皺眉。
殷青筠從來不會這麼乖順。
或者說,殷青筠從來都不會這麼輕易的乖順。
她是已故皇后的親侄女,自幼得皇帝喜愛可以隨意出入皇宮,全身上下都沾了皇室那股矜嬌高傲和高高在上,從來都不會如此乖順,如此輕易的乖順。
殷正業轉身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伸手去端茶盞,才發現桌上的兩套杯盞都已經摔了。他胸腔起伏,卻沒先前那般震怒,開口森冷道:“知道錯了那還不去向永昌伯世子道歉!”
殷青筠身子輕顫,壓住喉間憤恨之極想要說的話,卻是嗓音清越婉轉道:“待三日後的詩會上,女兒定然當眾向他道歉,父親不必擔憂會得罪永昌伯府。”
殷家的富貴皆來自母親陳氏。
皇帝一生痴情,殷青筠上輩子就見到皇帝臨死前都還念着故去的陳皇后,可惜陳皇后早年鬱鬱而終,生下的唯一的嫡公主也不和皇帝親近。殷青筠的氣質長相酷似母親,也酷似陳皇后,皇帝愛屋及烏,才給予殷家潑天的富貴。
可殷正業覺得不夠,暗地裏結黨營私,攀附兵權,生怕不聽管教的女兒得罪了那些手握重兵的人家。
陳氏覺得女兒有些古怪,抓住女兒的手按了按,轉頭看向殷正業,道:“相爺,軟軟她知道錯了,您也別生她的氣了......”
殷正業老辣的眸子盯着女兒看了許久,又游移到髮妻蒼白如紙的面頰上,終是微微嘆氣,道:“都退下吧,殷慶,待會兒給夫人請個郎中來。”
管家叫殷慶,是殷正業的心腹,所以才被賜了“殷”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