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開口
小梅嶺的都是野梅花,並沒有主人。
聽到聲音,他們也不怕,個個覓聲看去,卻是許大夫笑呵呵看着他們。
陳春燕笑眯眯說:“梅花開郁和中,化痰,解毒。我們這樣的人家哪有錢看大夫,只好趁這時節多采點兒備用。”
許大夫驚詫:“你懂藥理?”
陳春燕直言:“不懂,都是東聽一句,西聽一句,記在了心裏。”
她這話倒是真的,他們家是中醫世家,世代行醫,可到了她這兒,卻起了逆反心理,家裏讓她學醫,她打死不學,饒是如此,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不少東西。
許大夫笑:“你記性倒好。”
陳春燕制止兩個機械摘花的兩個傻哥哥,“可是要回城了?”
“正是。”
陳春燕去拿傻大哥手裏的網兜,傻大哥不給,她去拿傻二哥手裏的網兜,傻二哥也不給,她給了兩人一個大大的白眼,取過陳谷秋手裏的網兜,遞到許大夫面前。
“多謝您肯載我們一程,我就借花獻佛,送您一兜梅花。”
“你倒是懂事。”許大夫笑着接過,擺擺手說,“走吧,正好回去吃中飯。”
陳谷秋背後的包袱里背着不少東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主要是陳春燕預估來回得一天,誰知遇上了許大夫,倒是給他們省了不少力氣。
中午前,馬車趕到了陳家。
許大夫蓋上紙匣子,“你們幾個拿去吃吧。”
陳春燕擺手,“多謝許爺爺了,不過這麼多我們可不敢要,我們每人再拿一塊就好。”
許大夫點頭,這孩子秉性倒好,知道投桃報李,還知道不貪多,只可惜……生在了這樣的人家啊。
陳春燕不知許大夫所想,她打開紙匣子,先拿了兩塊點心給兩個傻哥哥。
“快吃吧。”她還做了個吃飯的手勢。
兩個傻哥哥如蒙大赦,嗷嗚一口,就把糕塞進了嘴裏,糕點渣落了一身。
陳谷秋見了伸手給他們拍,他們見小小小糕點被拍不見了,急得要打陳谷秋,卻被陳春燕冷臉拉住了。
“吃過東西,都要擦嘴,掉在地上的東西,不能吃。”
兩個傻哥哥急得眼睛通紅,又要伸手打陳春燕。
陳春燕把之前包起來沒吃的糕拿了出來,“吃過東西要怎麼樣?要擦嘴。掉在地上的東西能不能吃?不能。秋兒幫你們擦嘴,你們應該說什麼?應該說謝謝。”
陳春燕又重複了幾遍,再問:“吃過東西要怎麼樣?”
兩個傻哥哥磕磕巴巴回答:“擦嘴。”
陳春燕又問:“掉在地上的東西能吃嗎?”
兩個傻哥哥委屈得快哭了,“不能。”
對他們來說,吃的東西掉在哪裏都是吃的,不能吃,簡直要了老命了。
“秋兒幫你們擦嘴了,你們應該說什麼?”
“……謝……謝。”
“看着秋兒說,秋兒是哪個,對,看着她說。”
兩個傻哥哥:“謝,謝。”
陳谷秋捂着自己的嘴,感動得都快哭了,她這輩子還沒聽過哥哥說這麼多字呢!
她只聽阿娘說過,兩個哥哥七八歲上還會說話,被同村的小孩嘲笑之後,他們就再不肯說了,現在又肯開口了,真好。
陳春燕打開手帕,又給兩個哥哥一人分了塊糕。
許大夫看着陳春燕和兩個傻哥哥的互動,暗暗點頭。
他還真沒見過哪家妹子能這樣對傻哥哥的。
陳春燕又給陳修言和陳谷秋分了糕,自己又拿了一塊,才跟許大夫告別下車。
陳家老姑陳竹心老早就看到許大夫的馬車停在了門口,等了半天,都沒聽見敲門,又等了會兒才看到車簾動了動。
她慢慢往門口走,只等許大夫家的車夫敲門,她就要過去告訴許大夫陳春燕的病已經好了,不需要看醫吃藥了。
陳家就那麼錢,別人多用幾個,她就少用幾個了,她眼看着就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可不能因為嫁妝少了被人嫌棄。
陳春燕几個根本沒準備從正門進,他們貓着腰先去了煨着薑湯的小土坑。
陳谷秋快手快腳拿出火石先把火點上。
“姐,給,你收好。”
陳春燕看了眼陳谷秋手裏的糕,忽然改變了主意,“你拿着吃,我這兩塊,你跟小六一人一塊。”
陳谷秋眨眨眼,“姐你呢?”
“我不吃。”
她二十好幾的人了,比這精細的糕點也不知道吃過多少,實在不饞這些,她原本是想把糕點留起來的,但這群娃好像沒吃過啥好東西,她便準備讓他們吃了。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給爹娘留着吧。”
“別啊,千萬別,留不住的。剛透過門縫,我可看到老姑等在門口了,咱們這點東西還不夠她搜刮的。”
陳春燕看了眼薑湯,已經開始冒熱氣兒了,她縮了縮胳膊,用袖子包着手,端起那口小砂鍋喝了口。
“你們吃糕,我先喝薑湯了。”
薑湯可……真難喝啊,辣嘴巴的,那感覺比辣椒還刺激。
陳谷秋拿起一塊糕點,遞到陳春燕嘴邊,“你好歹吃一塊。”
陳春燕笑笑,張嘴咬住的糕點。
陳谷秋這才和陳修言湊在一塊把糕給吃了。
兄弟姊妹分喝完薑湯,用雪蓋熄了火,才起身往後門走。
臨近後門時,陳春燕指揮陳修福背上陳谷秋。
“我不用!”
陳春燕指着陳谷秋的腿說:“采梅花摔到了腰,動都動不了了,怎麼不用背?”
陳谷秋着急了,“我沒有……”
“你有!”
陳谷秋反應了過來,“我摔到。”
她爬到傻大哥背上。
陳竹心等了半天沒等到人敲門,打開門一看,許大夫卻早走了,她正鬧心地在院子裏亂轉,正好堵到陳春燕几個。
她衝過來揪住陳春燕,“你不是傷了么,哪兒去了?”
陳春燕打開陳竹心的手,“你趕緊讓開,秋兒受傷了,讓她躺回床上去。”
陳竹心斜着眼靠近陳谷秋,“哪兒傷了,我瞧瞧。”說著就要去掀陳谷秋的衣服。
這副做派,哪是親人,分明比仇人還不如,就算是仇人也都還沒有光天化日下掀人小姑娘衣服的呢!
陳春燕不準備跟她客氣,薅住她的頭髮,“在外面掀秋兒的衣服,你成心不讓她做人了,是不是!”
陳竹心被扯得哇哇大叫。
“你還反了天了,敢對老姑動手了!”
“你可別亂說,我一個傷患,哪有力氣對你動手,分明是你頭髮勾在了我扣子上,扯痛了,哪裏能怪我。”
陳竹心是張氏最小的女兒,最得張氏疼愛,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吃虧,哪裏咽得下這口氣。
“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利嘴。”
“爺,救命啊,老姑要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