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牛背山
看得倦了，窗外的雨彷彿沒有休止，像一場沒有止境的電影，讓人覺得乏味。我說有點難受，想睡一覺。Aries說你儘管蒙頭大睡，不用擔心睡着后她會意圖不軌，完保我醒來后還是完璧之身。我鑽進被窩，將身體縮在羽絨被裏，只剩腦袋留在外面。Aries坐在飄窗上抽煙，背對我的身影顯得十分孤獨，像動物園裏被圈禁的猴子，隔着玻璃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我不斷咳嗽，直到床鋪煨暖后才慢慢進入夢鄉。窗外的沙沙雨聲，隔着玻璃窗傳來。伴隨着秋風吹動窗外的樹葉，我進入到一個深層次的、熟悉的夢境。
那是大四上學期的寒假，我因爸爸生病提前請假回到納溪。一個月後，葉子在寒假的第一天從成都趕往瀘州。我去隆昌火車站接她，然後我們坐汽車回到納溪老家。
夢境完全重現了當時的場景。爸爸得了嚴重的支氣管炎，住在醫院裏無法回家，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葉子剛放下行李，就執意要去醫院探望，她買了水果和花籃。爸爸躺在病床上輸液，由於呼吸困難，他鼻子裏插着氧氣，喉嚨發出呼呼的聲音。見到葉子的時候，他難為情的坐起身，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這副模樣，給孩子丟臉了”。
葉子給他剝了橘子和香蕉，噓寒問暖，儼然把自己當成了他未過門的兒媳婦。爸爸的興緻也跟着高了起來，話匣子一打開，便滔滔不絕的和葉子家長里短的聊了很多。圍繞的中心話題，不外乎我和她能否在畢業后結婚。他說二叔家的堂弟去年結婚，今年年初就抱了孫子。說這話的時候，他眼中精光閃耀，活像飢餓已久的猴子看到懸崖邊上熟透的香蕉。
葉子臉色紅暈，顯得十分嬌羞。聽爸爸滔滔不絕的說話，她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十分窘迫。我解圍道，“爸爸，葉子坐了很遠的車，放下行李就過來了，讓她回去休息吧。”
“啊！”他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是應該好好休息。”
“安頓好葉子，我再回來守夜。”我說，“晚飯的話讓護士幫你買一份吧。”
“你不用回來，我很好，無須擔心。”他滿意的看着葉子，“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再過來。還有好些話想和你說呢。”
“知道了。”我拉着葉子出門。
那天晚上，我們哪兒都沒去。分別一個月後，再次相見就變得乾柴烈火。翻雲覆雨折騰了一宿，翌日清晨，一直睡到十點多。若非爸爸打來電話問我為何還不帶兒媳婦去看他，我們還依舊無法醒來。我陪葉子去商場買了菜，她燉了一鍋排骨湯。吃過飯後，我們帶着排骨湯去醫院。爸爸為之非常高興，看葉子的眼神比看我還要喜愛。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爸媽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好福氣。”
葉子臉色一愣，“我沒有爸媽。”
“哦？”爸爸看着我，臉上充滿了疑惑。
“葉子是孤兒。”我解釋道。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爸爸眼神慈愛，輕輕握住葉子的手，“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如果阿木辜負你，我一定打斷他的腿。”
葉子嫣然一笑，皺了皺鼻子，眼睛裏霎時間噙滿了淚水。這副模樣，更讓老父的悲憫之心爆發。
“好好對人家，這個兒媳婦兒我認定了。”
我點點頭，“會的。”
葉子和我相視一笑，從她臉上，我看到了如陽光般燦爛的和馨笑容。五年過去了，我對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種笑容。
“瀘州是個好地方，你帶她好好逛逛，熟悉熟悉環境。”
我捂了捂臉，“我想帶她去牛背山看星空。”
“牛背山在哪兒？”爸爸問我。
“雅安。”葉子幫我回答說。
“好吧。”爸爸情緒低落的說，“快去快回。”
我們沒有跟團，買了票，直接從瀘州坐長途汽車去了雅安。牛背山位於滎經縣境內，與瀘定縣交界。2009年底，國家地理雜誌一位攝影師發現這裏后，這座無名山才以牛背山為名聲名鵲起，從而吸引了大量攝影發燒友蜂擁前來。
到達牛背山腳下，天已經黑了。聽山下的人說山上下了大雪，晚上登山的話很危險。於是我們在山腳找了家民宿住下，等天亮后再登山。是夜，我和葉子擠在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上，聞着彼此的鼻息緊緊地貼在一起。她的手很不安分，不停地在我身上摸來摸去。
被子滑落，我感受到一股濃重的寒意。夢境像卡住的電影，畫面為之一頓。然後有個人鑽了進來。
“葉子。”我迷迷糊糊的輕聲夢囈。她使勁抱着我，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吻我。我們翻來覆去的做了三次，才在疲憊不堪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葉子就催促我起床，說要去山上看日出。我們簡單吃過早飯，然後一口氣登上了3660米的山頂。太陽從東方天際緩緩爬上來，金色的陽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牛背山四面環山，中間像牛背一樣高高隆起，視野極佳，可以360度眺望周圍覆蓋著茫茫白雪的群山和波濤洶湧的雲海。
陽光灑在遠處的雪山上，覆雪的山巔籠罩着濃郁的金色光彩，聽旁邊的人說，那是難得一見的佛光。周圍有好些人，聞言后虔誠的跪伏在地，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棉花糖般的雲海，隨着清晨溫度的升高在山嶺間奔流涌動，形成聲勢浩大的雲瀑。群山峻岭若隱若現，虛幻縹緲，仿若仙境。置身其間，胸中頓生一種淡薄寧靜的禪意。
“看。貢嘎雪山。”有人喊道。
我們往西邊眺望，金色的陽光穿透雲層，貢嘎雪山偉岸的身軀如擎天巨柱，矗立在雲海之上。
“日照金山，人間至美。”有人感慨道。我和葉子依偎在一起，看着眼前目不暇接的景色，心懷激蕩，久久無法平靜。看完了日出和牛背山的風景，我們跟着旁邊的旅客移步到聶腳溝娘娘頂，青衣江和大渡河在此分流，從山頂俯瞰，大渡河河谷盡收眼底。村落星羅棋佈四散其間，裊裊青煙直上，畫面如一幅潑墨山水。
“真想在這裏有個家。”葉子輕聲感嘆道。
“別動，我給你畫張肖像畫。”
我將畫板架好，取出筆墨顏料調好色彩，將這幅畫面定格在畫布上：遠方是金色的群山和漫卷的舒雲，近前是大渡河河谷和古香古色的村莊。葉子背對着我，站在懸崖邊凸起的石頭上，出神的眺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