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紳士海盜

第二章 紳士海盜

周天皓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海浪拍打在自己身上,只知道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原本一根根精神抖擻的黑髮現下都無力的趴在前額上,正如他無力的趴在那段破木頭樁子上一樣。

起先想到老頭兒那神來一腳,他還有力氣抱怨,如今只能默默在心裏念叨着:他娘的,原來只覺得人心就是不可靠,現在神仙都變得不可靠了,連太上老君都跟着騙人!若是回到中土,老子先活剮了那老頭子,再尋遍所有的三清道觀,挨家挨戶的踢館!

他志得意滿的開始意淫,彷彿已經看到以謝老四為首,後面跟着一幫道士如搗蒜般磕着頭大呼“爺爺饒命”的情景。心裏一得意,乾笑兩聲,又一個海浪打來,險些將他從木頭樁子上掀翻過去。

他又趴回樁子上,死死抱着這段和他命運緊緊牽連在一起的木頭,悲涼的嘆了口氣:日久見人心,相處了那麼久的前輩長者,卻不如一節木頭樁子更懂人情味。唉,不會喘氣的總比會喘氣的來的可靠。

想想三年間的種種,老頭兒教他西域番文,教他如何貿易,教他如何遇人行事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一轉眼卻換來這麼殘酷無情的一腳。老頭子明知道這一腳很可能就會讓兩人天人永隔,卻還是毫不猶豫的踹了下去。

周天皓只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悲哀:情感在利益面前,永遠都顯得卑微!

可縱然他又千般委屈,此時卻也無人去訴說,萬語千言只能化作一句“娘了個蛋”咽進肚子裏,死死的抱着那段比情人還珍貴的木頭,隨着波濤飄搖。

漸漸的,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迷濛間,他依稀看到了幾年前選拔特使的情景……

當時眾多皇家侍衛突然接到一道秘密指令:以兩人為一組進行互搏。所有人都被這指令搞的莫名其妙,但既然是上頭的命令,他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重重比拼過後,被挑選出的武技最優秀的三十個人,又開始進行文試。

大唐風氣尚武,南驅蠻夷,北拒突厥,會點把式的人不少,然而真正想成為外家高手,沒有長時間的修行卻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一干侍衛能成為此間翹楚,更是從小習武,大都是大老粗一個,會寫自己名字的都被當成高級知識份子對待。

周天皓父親是中土商賈,母親卻是西域胡女,幼年時倒隨父親學到許多異域的風土人情,加上又胡人血統,外貌上有異於其他侍衛,往謝老四面前以站,立刻脫穎而出。

從那以後,老頭兒總會帶給他一些張騫、班超出使西域的史料,

也會帶他一起召見許多大食和波斯的商人,了解各地的情況。直到三年前,老頭帶他上了一架馬車,馬車經由絲綢之路,駛過大食、波斯,徐徐馳向更遙遠的西方,他才知道自己通向了一條開闢新商路的旅程。

腦海里畫面不停跳轉,意識越來越模糊。儘管他不停提醒自己不能迷糊,否則就再也不會醒來,可是疲憊一波接着一波洶湧襲來,漸漸左右了他的身體。

一股海水衝進嘴裏,鹹鹹的,略微刺激了一下他已經近乎麻木的神經。饒是他體格強壯尤勝常人,卻也禁不住這般折磨。在大自然無情的摧殘下,即使鐵打的身子也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他強打精神,又吐出一口海水。昨天夜裏,或許是更早之前,他饑渴難耐之下喝了幾口海水,卻感覺又咸又澀,空澇澇的胃裏一陣翻騰,又趕忙吐了出來,連帶吐出不少口水,弄的他一陣心疼:偷雞不成蝕把米,浪費了!

日上三竿,柔和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海浪小了,他眯着眼睛眺望一下遠方。

他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抬頭了,每次他都會盼望視線里多出一條船,然而現實卻一次次的打擊他本就不夠旺盛的僥倖心理。

可是這一次,他卻隱約看到了一條船!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指尖的海水搓進眼裏澀澀的,他卻顧不得那許多了,生怕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那條船不見了。當他再抬頭看的時候,那船卻實實在在的航行在海面上!儘管還離的很遠,儘管看起來很模糊,但他肯定那就是一條船!

不知道是被海水刺激的還是感動的,總之他現在熱淚盈眶,想扯開嗓子歡呼一聲來表達自己那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激動心情,但嗓子乾澀的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在心底把上帝耶穌釋迦摩尼玉皇大帝通通跪拜一遍大呼萬歲。儘管他生平喊了無數聲“萬歲”,可眼下心底無聲的這句卻是最最真心。

正當他得意忘形的時候,連日來的疲憊加上突如其來的狂喜,使的他頭腦一陣暈眩。大喜大悲之下,促使他本已崩潰的神經徹底衰弱下來,他用盡最後的意識朝着木樁趴了下去,不至於掉進海里。

他心裏悲憤的想到,如果在這時候一命嗚呼,那這份冤屈只怕用冬雷陣陣夏雨雪都書寫不清!

可有些事就是這樣,明知道不該如此,卻又無可奈何。他只記得在他昏迷之前心裏的最後以個念頭就是:娘的,這下賠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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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散去,陽光明媚,澄藍的海面慢慢恢復了平靜,不時有幾隻白色的海鷗飛過,為風平浪靜的海面憑添了幾分寫意。

天與海交織的盡頭,一艘小船悠閑的盪在海面上,夾雜在蔚藍與湛藍之間,格外的醒目。金黃的陽光灑在船板上,鍍上一層耀眼的黃。船尾捲起白色的浪花,徐徐駛向遠方。

“親愛的康納利,五月的天氣真讓我着迷。”甲板上,一個青年悠閑的躺在一張古老的躺椅上,咖啡色的禮貌壓在臉上遮擋陽光,露出几絲金色的長發。他穿着的那件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的白襯衣一直開到胸口,幾縷不甘寂寞的胸毛隱約可見。舒展在腦袋後面的兩條充滿力量美的胳膊早已被海上毒辣的陽光晒成了古銅色,顯然過慣了在海上討生活的日子。

“真他媽熱!”被叫做康納利的是一個中年漢子,一張兇惡的臉上彷彿寫着“我是壞人”四個大字。他脫下身上的短衫,渾身上下彷彿充滿爆炸性的力量。又提起兩隻水桶扔進海里,打上兩桶海水對着腦袋澆了下去。木桶在他粗壯的胳膊下宛如老虎爪子裏的兩隻小雞仔。

“注意你的言行,親愛的康納利,這可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言行。”青年撐了撐帽檐,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陽。

康納利晃了晃肥碩的腦袋,甩掉頭上的海水,順着青年的目光抬頭一看,頓時被天空上盤旋的幾隻海鳥吸引,問道:“老闆,你的弩放在什麼地方?”

“跟你說過不要叫我老闆,我不喜歡這種世俗的稱呼。”青年伸了個懶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問道:“你要那東西幹嘛?”

“是,老闆。”康納利認真的回答道,“我想把那鳥射下來,烤鳥一定很好吃。”

青年一臉對牛彈琴的無奈表情,指了指倉庫,解釋道:“那叫海鷗。”

“海鷗鳥。”康納利把老闆的解釋加以自己的智慧融會貫通,“真他媽是個難聽的名字。”

“趁我還沒殺了你,趕快去拿那該死的弩!”青年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很多次他懷疑“莽夫”這個詞是不是為眼前這個沒腦子的蠢貨量身訂做的詞彙。

“是,老闆。”康納利憨厚的笑笑,趁老闆沒發怒一頭鑽進一扇殘破木門虛掩的倉庫,鈧啷鈧啷的翻箱倒櫃找了起來,聽的門外的青年直皺眉頭,抱怨道:“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咱們要做地中海最幽雅的海盜,你這般做法不是砸我招牌么?”

“老闆,咱們的招牌是啥?”儘管屋裏嘈雜聲一片,但耳聰目明的康納利顯然聽到了老闆的話,耿直的回答讓青年一陣翻白眼。他徐徐嘆了口氣,為什麼聰明人和蠢貨交流起來就這麼困難呢?

用手撐起禮帽,他眯着眼睛眺望着遠方,希望多看看這湛藍的大海,自己的胸襟也能變的像海一樣寬廣。他不止一次這麼嘗試過了,每次都卓有成效。可一扭頭再看到那張猙獰的面孔,海納百川的胸懷立馬又變回小肚雞腸。

清爽的海風吹拂在臉上,幾縷金黃的長發隨風飄動,青年覺得愜意極了,心想這個造型要是被威尼斯港灣那幫娘們兒看見,不知道要引來多少尖叫。

正意淫着,他雙目微張,隱約看見海上飄來一個東西。他舉手擋在額頭上,趴在船岸仔細的遠眺,發現卻是一個木桶遠遠漂來。

“嘿,康納利!收起你那破弩,趕緊給我過來!”青年喊道。

康納利一個箭步飛衝過來,單膝跪地,雙手拖着不知從哪翻出來的十字弩,沖海上四處亂瞄,問道:“老闆,鳥在哪兒呢?”

“去你那該死的鳥!”青年氣急敗壞的用力把帽子甩在他臉上,指着海面上漂來的木桶,道:“把那個東西給我撈上來!”

“哦。”康納利答應一聲,把十字弓別進褲腰裏,從船側拿來一捆繩子,嘴裏還念念有詞:“感謝萬能的主,知道老子要燒鳥,還特意送來一桶朗姆酒。”

青年腳踩在船檐,聽到這蠢話出奇的沒有皺眉頭,嘴角牽起一絲笑意,喃喃道:“威尼斯的商人們都說‘你想要什麼,大海就會給你什麼’,這話倒真不假。昨天剛撈上來一個東方小子,今天又撈了這麼個神秘的木桶,也算是個好兆頭。只是…這木桶里到底裝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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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流氓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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