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三機構

太陽沒有一點溫度，空氣里充斥着蒼白冰冷的光。

一行人沿着土路前行，為首的正是在國道上救了蘿莉的男人。他的身形依然挺拔，臉上卻多了一絲疲態。

依舊是那幾個人，注意看，他們的走路姿勢有着特別的美感，腿部肌肉群對上身提供着強有力的支撐，力量從腳掌到小腿，再到腰身和上肢，和諧一體，雙臂甩出優雅的弧線，像是隨着音樂起舞。

他們身上，戰鬥的痕迹清晰可見——衣服染着焦痕和血漬，彈片擊穿長袍，留下一個個小孔。那個少年左腳的半個鞋掌消失不見，原本是一雙漂亮的漆皮鞋，如今浸透了污血和灰塵，伸出破鞋的腳掌色澤鉛灰，中間有一圈縫線，竟然是切斷又縫合的。

隊長手中拎着一隻金屬密封箱，是這次行動的成果。

五人進入板房區，轉過街角，隊長忽然站住了，另外四人猝然停步，動作整齊劃一。

鳳儀看向街邊的一家小店，“吃碗面吧。”

同伴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沒有多問，隨着他走進店裏。

正在擦櫥櫃的小夥計動作一僵，愣愣的看着門口——這幾個客人從頭到腳散發著令人生畏的氣息，壓迫感實在太強，空氣都彷彿凝固了，安靜得詭異，只聽見咔噠、咔噠的聲響從客人放在桌上的金屬箱子裏傳出來。

夥計看向面案上的老闆，聲音輕得不能再輕，“爹……”

老闆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調作料？”挽起圍裙擦了擦手上的麵粉，堆起笑容，小心的問：“李公子點些什麼？”

李鳳儀笑了笑，“老闆，你看我五大三粗的樣子，叫公子挺彆扭的，喊我鳳儀就行了。”

老闆尷尬的搓着手，猶豫了半天沒敢喊，只說：“大人，我們小店只有面和湯飯，您要是不嫌棄……”

“把我們當作普通客人就行了，”李鳳儀指着價目表說：“要一份小面，一份青菜肉絲湯。”

“好的，好的。”老闆連連點頭。

對面坐着的鐘素閣眼皮都沒有抬，“我要的和他一樣。”

“那我也要小面和青菜肉絲湯好了！”塗仙媛坐在鳳儀身邊，高興的宣佈，笑得像一隻小狐狸。

“我也是。”

“一樣。”

李鳳儀無奈道：“你們這些學人精啊。”

然而，笑容有些勉強，轉瞬即逝，如同一隻撲進陰影里的鴿子。

很快，面和湯端了上來。老闆特意找了幾個沒有缺口的碗，動作認真得像是頭一回做。

小夥計站在一邊，不停的咽唾沫，更緊張了。原因很簡答，少年見過的異性不多，那個女客人又是個大美人，僅僅是捏着湯匙的白皙纖細的手，就看上一整天都不會膩，更別說渾圓的大腿和細窄的腰身……夥計甚至不敢看她的臉，低下頭，便看到了自己洗脫了色的格子衫和髒兮兮的圍裙，以及破了一個洞的綠膠鞋，他蜷着腳趾，把破鞋藏到另一隻腳後面去了。

老闆不動聲色的觀察着，這些客人的身份可不一般，就算是簡單的聊天，對外城的流民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信息’。在這個時代，‘信息’的價值無以倫比。

詭異的是，五個人一言不發，不僅如此，吃面也好，喝湯也罷，竟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正常來說，吃面免不了有些吸溜的聲音，喝湯總要咕一聲吧，但這些人，就算分貝儀湊到嘴邊，也只會有個位數的跳動。

聲音最大的，反而是那隻金屬箱子，咔噠、咔噠……聽久了，不自主的改變了心律，老闆的臉色一陣發白，喘不過氣來。

這段時間對老闆和夥計來說簡直是煎熬。

咽下最後一根麵條，李鳳儀掏出一張小額紙鈔遞給老闆，結了所有人的賬，說了聲多謝招待，拎着箱子往外走，隊員們紛紛起立。

碗裏同樣的乾乾淨淨，連一點佐料都沒有剩下。

等他們離開一會兒，小夥計突然大聲喘息起來，衣服已然濕透。

“真沒出息！”做父親的罵了一句。

“你不也一樣？”小夥計撇撇嘴，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爹，他們是什麼人？看起來好威風。”

“領頭的，就是李家的大公子，李鳳儀，其餘幾個，應該是手下吧。”

小夥計吸了一口冷氣，瞪大了眼睛，“哪個李家？”

“廢話！昌邑有幾個李家？”老爹從背後抽了他一腦勺。

“那、那應該合影啊！大公子在我們這兒吃過面了，多光彩，弄個鏡框掛牆上……”

還沒說完就哎呦一聲，少年又吃一腦勺，擰着頭幽怨的看着老爹。

“那也是你能隨便拍的？把你眼珠子挖出來都算好的了。”

少年一縮脖子，被嚇住了，過了會兒，又壯着膽子問：“那他們是去幹什麼了？爹，你聽見箱子裏響了吧？不會是什麼貴重的古董鍾吧？”

“你個瓜娃子懂撒子喲，”老爹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一個黑戒和三個紅戒，幾乎是最頂尖的小隊配置了，他們帶回來的那個東西，嘎嘎的響，也只有那個東西了。”

“什麼東西？”少年眼睛瞪得溜圓。

“發條心。”

老爹有一瞬間陷入沉思，很快回了神，揉了揉脖子，“你知道‘三機構’吧？”

“知道，我聽客人聊過，”少年掰着手指，努力回想，“外面的那些機械人分屬不同的組織，一共有三個，被稱為‘三機構’。第一機構好像叫‘塔’，人在裏面可以進化，已經有很多人從裏面獲得了超強的力量，又被稱為‘進化之門’！”

小夥計如數家珍，按耐不住興奮，老爹的話立刻像冷水一樣澆在他的頭上。

“你進去之後就出不來了，”他豎起兩根手指，“只有兩成的人能活着出來。”

小夥計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的問：“那、那剩下的人……”

“沒人知道去哪兒了，也沒有屍體，人間蒸發。”

“呀！！”由於老爹的口氣太像講鬼故事了，臉上的陰影又重了些，小夥計沒出息的尖叫起來，於是再挨了一腦勺。

老爹反倒笑了，“曉得怕也不錯，就怕不曉得，那種人喊得最響，死得最快。”然後接着他的話往下說，“相比第二機構‘工廠’和第三機構‘廚房’，‘塔’的威脅程度是最小的，最起碼，它不會大規模擄掠人類，但是，第二和第三機構就不一樣了，特別是第三機構……給我記住了，在野外看見白色塗裝的人道主義者，有多遠跑多遠。”

“爹，你還沒說發條心呢，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麼？”少年始終惦記着那個箱子。

“第二機構‘工廠’，它裏面有一種奇妙的機械人，製作工藝巧奪天工，據說它的軀體擁有無窮秘密，只要解構它們的零部件，就能夠得到珍貴的‘信息’，特別機械人的心臟，是由幾十萬顆微小的零件組成的發條心臟。”

“幾十萬？有那麼多！”少年覺得不可思議。

“誰知道呢？”老爹聳聳肩，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