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奇迹
李希聲捲起袖子，露出勻稱結實的小臂，雙手插袋，沿着黑暗廊道往前走。
父親從閣樓上搬下來，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也隱約能猜到這件事的意義。
時間如同棋子，在棋盤上一格一格的前進，每一格都是嶄新的世界。
李希聲感覺自己正在邁過一道棋盤的界線。
寬敞的房間。
李幽篁坐在黑暗中，香煙繚繞，長久不散。
李希聲伸手在空氣里捻了捻，湊到鼻尖嗅着，手腳像是無處安放似的，動來動去。
“你怎麼看李鳳儀？”李幽篁問。
“用眼睛看。”
聽到這句帶着調笑意味的話，趺坐的男人沒有惱怒，接著說：“鳳儀在和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攪在一起。”
“巧了，我也殺了一隻別有用心的雞，不然，它何以在籠子裏多看我兩眼呢？”
“他私自……”
“私自拷貝資料庫里的信息，別有用心的同夥，居心叵測的李鳳儀，惡意資助外城流民……既然你都定性了，還問什麼？直接說吧，要我去做什麼？”
空氣彷彿凝固住了，過了很久，李幽篁突然抬起一隻手，手掌像黃油一樣融化了，一大團白色的生物組織脫落下來。
這團生物組織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沒有散開，而是延展成一片堅硬的玉板。
李希聲平靜地看着。
他走過去拿起玉板，收進衣袋。
“你確實比那些廢物更會辦事。第一件，拿着我的基因權限去第一機構，關閉它。第二件，激活‘龍鎧’的反制計劃，把‘黑武士’放出來。”
“明白了。”
李希聲轉身離開。
李家大宅的外面，朱清兒等候已久。少女眼尖，瞅見白色玉板，搶過來察看，還把它對着太陽，看到一個模糊的光斑。
“這是什麼？”
“李幽篁的身體組織。”
朱清兒哆嗦了一下，差點丟在地上，趕緊塞回他的口袋，然後在裙子上蹭了蹭手，像是摸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越野車在田野里飛馳，李希聲指尖拈着玉板，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朱清兒覷了一眼，問：“是李幽篁的舍利子嗎？”
“很難解釋，我對生物學沒有研究，不過，我認為分體和本體之間肯定有着某種聯繫，否則他不會放心地交給我，說不定，這東西正在竊聽我們的談話。”
朱清兒一縮脖子，討饒道：“對不起，岳父大人，我唆錯話了！”
昌邑地區有三座塔，越野車前往位於北方的一座，兩人來到門口，大門自動開啟。
他們沒有去二層，在一層的金屬牆壁前站住，李希聲拿出玉板，液晶條逐漸亮起，亮到第八根，清脆的電子音響起：“DNA掃描……權限讀取……”
金屬門縮進牆體，兩人拾級而下，來到地下一層。這座塔的地下空間同樣放置着一排排的基座和培養罐，怪物在液體中張翕着可怕的口器。
朱清兒屏住呼吸不敢說話，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李希聲則駕輕就熟，轉身在牆壁上再刷了一次，往外翻出一個操作台，伸手點了幾下，身後傳來咕咚一聲。
培養罐冒出大團的氣泡，實驗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解成豆腐渣，污血染紅了原本透明的氟碳化物。
“全部銷毀了？！”朱清兒驚問。
“它們已經沒有價值了，”李希聲看着她的臉，招手，“就像吃剩的棗核，只能吐在垃圾桶里。”
朱清兒走過來，貼着他，似乎有些害怕。
李希聲按了幾個鍵，把操作台推回去，地面倏然裂開，兩人踩着嚴絲合縫的嵌在地板上的圓台勻速下降，到了地下二層。
這是個不超過四十平米的空間，也是‘塔’的主控室。
燈光幽暗，靠牆的弧形操作終端看上去像是實心的鐵塊，屏幕只有10寸，閃着藍盈盈的光芒。
李希聲坐下來，刷了一下玉板，進入控制界面，接着，鍵入了‘李鳳儀’三個字，關於李鳳儀的詳細資料跳了出來，相關信息很多，頁碼顯示1/6，說明後面還有5頁。
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點了[反制計劃]的選項，嘀的一聲，出現了讀條，讀滿后從屏幕側邊的凹槽里滑出一枚橢圓形的電子鑰匙。
鑰匙揣進兜里，站起來準備走，忽然，他想起了什麼，重又坐下。
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疑了一會兒，終於落下來，輸入‘葉璃’兩個字，回車。
彈出一條信息。
頭像是一個小女孩，朱清兒湊過來，指着說：“對，就是她。”
照片旁邊寫了一句話：葉璃，女，出生於2022年。（您的權限不足，後續資料不予顯示）
氣氛安靜得詭異，李希聲僵硬地轉過臉，與朱清兒對視，問：“今年是几几年？”
“我沒記錯的話，是2047年。”朱清兒的聲音很輕，傻了一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震驚之中。
……
……
夢。
葉璃又做了那個夢。
午後，屋裏的陰涼，屋外的陽光，陽光是澄澈的金色，像是剛泡開的貢菊茶，冰冷的顏色和滾燙的溫度，溶在一起。
哥哥就站在樹下，指尖觸摸到了琥珀般的蟬蛻，他摘下了蟬蛻，放在手心裏，一回頭，皮膚在陽光中潰爛，一塊塊掉下來，鮮血洇濕了襯衫，眨眼之間，從潔白變成鮮紅，骨骼也隨着形體的失去而倒塌，成了一堆氤氳着熱氣的血沫。
“啊！！”
葉璃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喘着氣，汗水浸透了內衣，睡衣也潮了，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使勁掐住眉心，用疼痛使自己鎮靜下來。拉開帳篷的一條縫隙，冷風灌進來，凍得她打了個噴嚏。
躺了一會兒，怎麼也睡不着，一看時間，六點了，她穿上衣服，躲在被子裏看手機。
小白在養傷，他們現在只能接一些低價任務，一趟賺50到100塊，他們沒有選擇。雖說可以進內城，但與真正的公民是不同的，調查員的生活來源只有做任務。
“要努力變強才行，等大夥升到黃戒甚至青戒，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葉璃捧着臉，幻想着賺一大筆錢，買下那件每次路過都會眼饞的粉色絨線衣。
漸漸的，耳邊傳來響動，隊員們陸續起來了，很快，傳來豆漿機的得得聲。
她一骨碌爬起來，鑽出帳篷。
“大家早上好！”
“今天吃什麼？”
“豆漿，油條？不，還是粢飯吧。”
“我去買粢飯，你們要什麼夾心的？”
莫末邊問邊披上外套。
“油條鹹菜！”
“火腿腸和糖！”
“只要鹹菜！”
“好嘞！”莫末騎車離開了。
粢飯糰真好吃，蘿莉很喜歡火腿腸加糖，一口咬下去，火腿腸在糖漿里滑動，鹹鹹甜甜的，黑糯米破裂的感覺，讓她想起以前吃過的一種螞蟻的卵。
葉璃伸了個懶腰，走到屋外的水池洗漱，小白已經在那裏了，刷完了牙，正在漱口，腮幫子鼓起來，不停地抖動，活像一隻倉鼠。
葉璃閃電般伸出手指，戳中了這隻倉鼠的頰囊，擠出一道透明的噴泉。
小白低頭，吐掉剩下的水，瞥了她一眼，說：“隊長真狡猾，起那麼早不去磨豆漿，躲在帳篷里玩手機。”
“我沒有。”葉璃拚命搖頭。
“你的帳篷亮得像孔明燈，還說沒玩？”
“是鬼火吧？”
“你是魔鬼嗎？”
“別誣陷我，哼。”
小白身上有股很重的藥味，繃帶里抹了很多消炎藥膏，透着一件外套和一件襯衫都聞得到。
葉璃看過他的傷口，像是被鯊魚咬了一口，想到這裏，鼻子一酸，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