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失去了水源

穿過一根倒塌的籃球架，從鐵絲網的鏽蝕開口處鑽過去，葉璃踏上了褐色的焦土，在鬆脆的泥土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干硬的泥塊在腳底碎成粉末，嚓嚓的響着。

低頭檢視那些嵌在土裏的金屬碎片，試着找一塊彎月形狀的當做小刀。

碎片被高溫燒熔，與岩石混合成奇怪的形狀，更多的則深深楔進地底，雨水沖刷后才露出細小的閃光。

穿過焦土，眼前霍然出現了格外茂盛的植被，滿地亂爬的蔓藤有碗口粗細，樹榦過分膨大的桐樹和櫸樹有以往的幾倍粗，凝結成瘤狀的碩大樹脂掛在樹皮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香味，一切宛如原始森林。

葉璃戒備的觀察四周。

她是來取水的，即使以前來過幾次，也不敢掉以輕心。

分開攔路的灌木，前面是整齊的樓房。

舊式居民樓，牆壁上貼着的馬賽克瓷片已脫落大半，仍能分辨出是幾個孩子坐在草地上玩耍的圖案。

大叢的植物沿着牆壁攀援而上，鑽進空洞的窗欞。蕨菜、苔蘚和爬山虎組成深淺不一的綠色，塗滿了一幢又一幢的樓房。走到跟前，便能看到掛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蝸牛。

在兩幢樓房之間，一株超過五十米的樹拔地而起，強硬地擠塌了小半邊樓房，巨大的樹冠旋即在天空撐開，迎接高處冰冷的光芒。

陽光穿過葉隙，斑駁的灑在蘿莉和小機械人身上。她低頭看，到處亂爬的龐大根系絞纏在一起，用力抓住岩石，像是慳吝鬼攥住金幣的手。

樹根附近棲息着許多變異大蚰蜒，足有小臂粗細，花青色的外殼像是塗了油，數不清的節足蠕動不止。看見它們，蘿莉小小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了一下。

“快走！”

葉璃飛快地跑開了。

池塘在第一行居民樓的後方，形狀狹長，湖邊有柳樹。

走過巨大的樹便看到了，裏面約有半池水，水藻擠擠挨挨的鋪滿了水面。

池塘邊上，一根布條垂進水裏，另一端穿進一隻塑料水桶，利用虹吸原理，已經滴了半桶水。

葉璃的父親曾教她用濃鹽水和棉條做鐘乳石，滴了一天一夜，終於做出了袖珍的小石頭，為此她高興了好一陣子。

記憶中父親的面孔模糊不清，只記得是個不修邊幅的男人，常年穿着白大褂，趿着一雙拖鞋，身上有股好聞的煙草味。

蘿莉的記憶是不完整的，混亂而且破碎。

最初醒來的時候，光是想起自己的名字就用了兩天，好在看過的書和科學節目沒有忘記，再加上2號的幫助，使她在毀滅后的世界裏存活下來。

之前的布條濾成了灰色，取了水，她換上一根新布條作為濾芯。

葉璃在附近樓房裏藏了東西，去取了一個搪瓷杯和一些舊報紙，又掰了些樹枝，在池塘附近生火。

枯枝發出嗶啵的響聲，火焰舔舐着杯底，燒出一層細膩的炭黑。

葉璃把手伸過去，火焰炙烤着手心，很快，冰涼的手指開始發癢，身體也變暖和了。

接下來，她盤起腿，用溫水清洗了受傷的腳，再用襯衣撕成的棉布仔細擦乾，傷口已不再流血，略有些壓痛。希望不要發炎，她還要走很多路。

最後，綁上布條做成的繃帶，腳伸進小鞋裏，提起鞋跟，鞋尖在地上略一磕，她站起來了，仰起臉，太陽在頭頂的正上方，一個金燦燦的圓盤。

已經沒那麼冷了。

正準備離開，突然，地面傳來令人不安的震顫！

她迅速掩蓋了生火的痕迹，溜進不遠處爬山虎和藤蔓遮蔽的樓房，貓在樓梯的陰影里一動不動。

小機械人跟着她，也躲藏起來。

沒過多久，一隊機械人沿着程序的預設軌跡從兩幢樓之間走過。

「毀滅者」。

這些純黑塗裝的巨大機械人，高度超過三米，迎面衝過來時如同一堵移動的牆。

它們擁有異常粗壯的關節，各個部位用金屬旋鈕連接，雙肩高聳，四肢張開，像是舊時代的橄欖球運動員。

仔細看，它們的金屬構件有着極為細膩的切割工藝，和舊時代的頂級機床的製作物觀感相似，在精度上甚至更高。

這些鐵傢伙看似笨重，速度卻極快，在它們面前，孱弱的蘿莉毫無反抗之力。

高處也不安全，那些瀰漫在空氣里的細微顫鳴來自高處的機械烏鴉，眼睛像肉喉一樣墜在下巴上，無死角地俯瞰地面。

這些烏鴉是用幾千個輕型構件拼成的妖怪，翅展超過一米五，狹長的金屬薄片並聯成翅膀，飛行原理則類似於蜂鳥。

三眼鴉和毀滅者用的是一條線路，假如偵查到有人藏在某一幢樓里，收到信息的毀滅者小隊就會蜂擁而至，緊接着，適合室內作戰的捕捉機械人趕到，搜索直到把蘿莉逮住。

葉璃永遠忘不了那一幕場景——天空中盤旋着數不清的三眼鴉，翅膀的反光像是陽光下的湖面，人群被毀滅者的潮水圍住，跳躍着藍色電漿的魚叉將他們一個個擊暈，拖進‘冥府’的玻璃隔艙里……

哐哐哐哐！

聽聲音，毀滅者小隊的機械數量超過二十，按照隊伍配置，三眼鴉至少有三隻。

它們在靠近的時候，巨大的震顫幾乎要把蘿莉從地面上震起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抱住膝蓋，承受着這一切，直到可怕的響聲一路遠去。

“結束了嗎？”

葉璃躡手躡腳的走出來，地面上密佈的陷坑觸目驚心。樹根被踢斷，苔蘚被踩成烤海苔一樣的薄片，連池塘也被撞出一個缺口，污水四處漫漶，許多怪蟲從淺水裏奮力彈起。

“噫……”

葉璃發出嫌惡的聲音，她討厭蟲子。

糟糕透頂了。

水源沒有了，她需要另尋安身之處。

而且，終究是要前進的，心裏還殘存着一點希望，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呢……陽光依舊明媚，少年還站在樹下，他的指尖就要觸到蟬蛻上的泥土了。糖紙的皺褶還沒有抹平，風吹過身邊的書，一頁頁的翻過去。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回到小窩，葉璃收起衣服，裹成一個包給2號背着，再把狐狸先生掛在背後，沿着斜坡滑下垃圾堆，向著南方走去。

她要在黃昏之前抵達小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