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江月心大喜過望,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阿延的字,總無人能挑出過錯來。」
李延棠卻沒有如從前在不破關時一樣,直截替她寫了信,而是說道:「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朕始終替小郎將代筆,那也不是個法子。不如從今日開始,朕教小郎將如何寫好字。」
江月心的腦子,素來是轉不夠這些文人的。聽他這樣說,她也覺得甚有道理,便懵懵地點頭答應了。
「來,今日先教你寫了這封家書。」
陛下說罷,便繞至她身後,伸手包住她的手,握筆移至了信紙上。這等姿勢,已近如他摟着她似的,身軀靠得極近,未有絲毫的間隔,江月心幾能感受到耳後男子吹拂的氣息。
不知為何,她的臉已轟然變紅,腦海里一陣天星亂墜。
「既是要寫給父親,不如先問雙親安康,時綏安否……」
男子的嗓音溫溫雅雅的,似一泓清泉。
江月心努力將注意力移到這信上,耳中專註地聽着他的話。可這句話說了一半,卻再沒了下聞。旋即,一道輕淺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耳後。
李延棠含着淡笑,用唇輕觸了下她耳後的紅色彎月,道:「接下來,寫你與陛下伉儷情深,感情甚好。」
江月心徹底懵了。
她一懵,就容易干傻事。
她身體如不聽使喚似的,竟自個兒轉了過去,還用手攥住了陛下的領口,將陛下狠狠地拎到了面前。只見江月心挑了眉,有些兇巴巴道:「阿延,你偷偷摸摸地對本郎將做什麼呢?!」
這副氣勢十足的模樣,活像是為了找回方才臉紅丟掉的場面。為了掩去她愈發緋紅的面色,她露出怒且譏的容顏來,大聲道:「要親本郎將,就大大方方地來,我不帶怕的!你可是本郎將的心肝小寶貝!貼心小棉襖!」
說罷,她將男子的身軀往前一拖,抬頭吻了李延棠的嘴唇。
男子微愕的清俊容顏,倒映於她的眸中。
小郎將的吻,可算不得高明,滿滿都是青澀和拙劣。可她偏偏能擺出一副「老子經驗十足」的架勢來,渾似個調戲花姑娘的風流公子似的,輕佻地在陛下嘴上親了一口。
大概,也許,現在的江月心已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為了挽回臉面,她什麼都能做。
譬如,她鬆開了李延棠的衣領,勾一下男子下巴的輪廓,竟還輕浮地吹了聲口哨,挑眉問道:「小心肝,怎麼樣~」
這話說的,可真真是市井裏的登徒子了。
若非她的雙頰紅成了初成的蘋果,這句話定然會更有說服力。但她這副強做風流鎮定、實則羞煞無比的神態,實在是叫李延棠好笑。
李延棠用指尖擦了下嘴角,微揚笑唇,道:「味道甚好。」一雙微彎眸子裏,滿是笑吟吟的溫柔之意,如那山花齊齊綻了的春日似的。
一句話,便足以打破江月心全部的鎮定。她踉蹌着後退了一步,急急搭住身後的椅子,深呼吸一口,又結結巴巴道:「你、你喜歡就好!姐姐就知道你喜歡!」
李延棠的笑意愈發溫和了。他緩緩前踏一步,可江月心又後退了一步。李延棠微頓腳步,繼續向前,江月心則繼續後退;如此四五步后,兩人始終保持着相同距離,江月心已退到了一道博古架前,手裏正抓着個翡翠匣子漲膽氣。
李延棠慢悠悠道:「小心,這口匣子乃是番邦僅供,上綴三十六顆明珠,顆顆皆是絕世珍品;另點了翡翠綠玉,鑲有金線銀絲,價值連城。若是摔了,朕會心疼。」
江月心倒抽一口冷氣,連忙鬆開了匣子。
「怎麼?」李延棠將目光從匣子移到了她的面龐上,問道,「小郎將這副模樣……莫非,是怕朕?」
江月心怒道:「本郎將怎麼可能會怕你!」
喜歡還來不及呢!
會退開,當然是因為害羞……
不,她一點都不害羞!
「笑話。」江月心又挑起眉頭,恍若在戰場上似的,面帶譏誚冷意,對李延棠重複道,「本郎將連大燕鐵騎都不怕,又怎會怕阿延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只不過是怕靠的太近,就忍不住對你動手動腳。屆時你衝出去梨花帶雨地哭,說本郎將輕薄於你,那豈不是殺頭大罪?」
她已近乎在胡言亂語了。
李延棠越聽,越覺得心底好笑。
敢說當今天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只有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小郎將有這般膽識了。還說什麼「殺頭大罪」,他又豈會捨得?
他真是喜歡極了小郎將這樣的性子,直白單純。在她眼裏,他不是需要敬畏的天子,而是一個可以享受平凡之樂的普通男人。
「小郎將放心對朕動手動腳。」李延棠輕笑了一下,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朕不在意。」
「……?」江月心懵了一下,口中似連珠炮一般說道,「小棉襖、小寶貝,你當真不在意啦?」
李延棠:……
他輕揉了一下太陽穴,道:「不在意。只是你這稱呼……算了,你喜歡這樣喊,便這樣喊吧。」
他笑夠了,便折返回書案前,似是要挑揀一本摺子看。一邊翻找着,他一邊道:「你來清涼宮住,朕本該是一直陪着你的。但有些麻煩事兒,不處理不行,且給朕半柱香的時間。」說罷,便拎出幾頁紙並一章奏摺,坐下來批點圈畫。
江月心一顆心還七上八下着,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吻着陛下的時候,那滋味真是好極了,似心底發了芽一般。原來與心上人這般親密接觸,是這樣的好味道,難怪男子要娶妻、女子要嫁人,原都是為了享一享這人間樂趣。
更別提方才陛下瞧着自己時,那溫柔眼神真是能叫人化開了。
江月心有些懷戀,悵惘地嘆一聲,又湊過去看李延棠在看些什麼。李延棠倒也沒有遮擋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讓她看了——是與淮南王有關的信件奏摺,信上說淮南王在京外蓄養私兵,與京畿兵馬司等要員來往甚密,甚是可疑云云。
江月心只瞥了一眼,就敏感地察覺到這應當是李氏皇族的秘辛,自己這樣的下等將官本不當看見的。於是,她立刻縮了頭,道:「我什麼都沒瞧見。」
雖這樣說了,但她心底還有些忐忑。
帝位已定,早就落下塵埃。這淮南王李素,莫非還想逆天一搏不成?
李延棠道:「小郎將不必如此謹小慎微。……老實說,這些事,朕不打算瞞着你。」頓了頓,他微嘆一聲,道,「朕從前只道,若想護着一個人,便不該叫她知悉外頭的風風雨雨。可與小郎將重逢甚久,朕覺得小郎將定是那種不願置身事外的性子。」
江月心仔細斟酌了一番,道:「我確實是不想被人蒙在鼓裏的。」
說罷,她又覺得心底微沉。李延棠都這樣說了,可見淮南王的事兒也並非是空穴來風,恐怕事態頗有些嚴重了。
這淮南王本就是先帝儲君,若非李延棠中道還朝,又被霍天正強行扶上帝位,這江山本該是屬於淮南王的。於奪帝之爭中落敗,淮南王心有不甘,那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