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呃,算了,回家的時候先去隔壁學一學大黃怎麼汪汪叫的吧。

於是,江月心問道:「王先生,你到現在還記着你那未過門的妻子呢?」

王延聽了,朝她一笑,道:「記着呢,記得很牢,怕是一輩子都沒法忘了。現在夢裏想着的,便是娶她為妻。」

他說話時,雙目凝着月心的眼,似在對着情人說話,溫柔中添一分眷念。若非江月心有自知之明,恐怕會誤以為他那心心念念的妻子便是自己。

江月心聽了這麼大一句告白,心底一沉,愈發肯定了自己的信念——她這就讓王先生從過去的陰霾之中走出!

江月心問:「真的沒法忘?」

王延答:「沒法忘。」

江月心欲言又止,道:「那王先生……」

「你可叫我‘阿延’。」

他突然的話,令江月心有些束手束腳、無所適從了。若是要喊他「阿延」,也不是不可,但她總覺得這稱呼太過親昵,一下子就把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

像密友,像竹馬青梅,更像是……多年眷侶。

「小郎將不樂意?」王延無聲一笑,端的是風采無邊,「我瞧小郎將喊顧將軍為‘阿鏡’,似乎頗為順口,為何偏偏與我王延如此生分?」

「那、那不一樣!」江月心小聲道,「阿鏡是熟人,認識了五六年了。」

「倘若我與你認識十數年,你便願喚我‘阿延’了?」王延問。

——這簡直是胡攪蠻纏!

她心道。

江月心無法,只得老實喚道:「阿延。」

王延舒展了眉眼,唇角揚得愈高。飛綻的煙火似呈了滿堂星彩,只待春風一吹,便刮落滿肩星辰。他在這般人間煙火里笑着,便更惹人眷念了。

江月心不知,在這片異彩紛呈的煙火里,她也是極美的,眸里似暈開了滿天煙火。王延瞧着她,心底有話想說——他極想說自己便是「阿喬」,可話到嘴邊,就想起顧鏡威脅他時的姿態來。

顧鏡是怎麼說的來着?「若是打小郎將的主意,就把陛下的身份兜出去」。

真是好一個顧鏡,知道他李延棠現在最怕什麼。

江月心又在醞釀話語,此時,卻有一名霍大將軍的副官匆匆跑下高台來,與江月心附耳說了些什麼。江月心聞言,陡然大驚,也顧不得這正是波瀾最盛時的煙火戲,急急忙忙轉身而去。

——竟是大燕人藉著今夜戒備鬆懈之時,一直打過了鶴望原,大有長驅不破關的架勢!方才那會兒功夫里,霍天正收了鶴望原軍報,這時正手忙腳亂地號令副將去喊人呢。

難怪高台上只餘下霍夫人與霍大小姐,不見了霍將軍的身影。

江月心最頭疼的事兒,還是發生了。

「阿延,下次再說罷。」她與王延拱手,身姿一旋便逝,「我先去尋阿鏡了。」

——可顧鏡這傢伙,今夜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王延瞧她背影,無聲地嘆息。

夜空低垂,一點黑影破開層雲,直掠而下,原是一隻青尾鷂子展翅低飛,直撲地面。

它的主人在地上坑槽間灑了鳥食,是拿來餵養鴿鴣的米屑玉角。大抵是因為吃膩了,這青尾鷂卻不願啄食地上的鳥食,竟撲入林中,獵殺了只嬌小的雀兒,拖着血毛淋淋的鳥屍,到一旁大快朵頤。

「……這是按捺不住,不願做只乖乖的鴿鴣了?」

青尾鷂的主人慢悠悠地踏了出來,長靴踩在有着坑窪積水的地上,便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令那粼粼水珠碎濺了一地。長風吹得他烏髮揚起,額上抹金銅帶熠熠生輝。

是顧鏡。

有一大燕軍士在他身後行禮,說道:「殿下,若是再不出不破關,唯恐便碰不上大軍了。」

「我知道。」顧鏡笑笑,向來清冷的臉上有一分諷意,「只不過先前累了,便恰好睡了一覺,做了一夢,這才誤了時間。」

「還請殿下先行出城。」那大燕軍士又道。

「這就去了。」顧鏡答。

他合上眼睛,回想起了方才小憩時的夢境——

這世上,是有鬼魂的。

但鬼魂絕不在半夜時分外出哭泣高歌,而是會在沉睡之時悄然入夢,以舊時容顏與你相見。

他又夢見了大燕上都的明景宮,還有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火舌跳躍不息,如蓮色澤將雄奇宮殿盡數吞沒。金磚玉瓦,皆化作殘墟廢土。

明景宮塌壞前,他的母后抱着琵琶,身着明黃華服、綴玉寶冠,一身威嚴端莊,渾似個仙人神妃。她坐在尚未被火焰吞沒的金蓮台上,笑道:「鏡兒,我大燕魏氏的每一筆血債,你皆要記在心裏,一筆一劃,清清楚楚,絕不可忘。」

「霍天正是敵,天恭李氏更是敵。」

「毀你社稷,殺你父兄,焚你宮宇,奪你姊妹,屠你子民。」

「這一筆筆血債,你皆要記着。日後,一一討要回來。」

「你要記着,你是魏池鏡,是大燕王族的血脈。」

熊熊燃燒的火焰,將整座明景宮焚作灰燼。母后的魂靈,亦在火焰間消弭不見。

顧鏡微舒一口氣,睜開了雙眼。面前是良夜好景,風卷葉紛。不遠處,煙火闌珊卻尚未落幕,依舊不辭冰雪似地紛紛綻於天際,一片無邊熱鬧。

「走罷,出城。」魏池鏡對身後部下道。

大燕人的進攻來的突然,不破關的守將卻並沒有被打個措手不及。

大燕國與天恭國結怨已久,彼此之間打了百來年的仗。前數五十年,不破關是大燕國的;后數五十年,不破關是天恭國的。因着紛爭不斷,你奪我的城池、我殺你的兵士,誰也不敢放下戒備。

除了宣帝李宏——

那位沉迷音律,以至於國備鬆懈,釀成了慶義之恥的天恭君王。

江月心快速地披整了盔甲,翻出寶劍,束起長發,眨眼間就變為了威風凜凜、英姿颯爽的女將。她牽了馬,便跟着霍天正一道到了城外。

黑夜沉沉,城外亮着一列火把,如盤蛇似的,星星點點映亮了通往鶴望原的道路。士兵皆着裝齊整威武,一點兒都無慌亂跡象。霍天正騎在馬上,似是在等着什麼,眉目頗為沉穩。

一名部下到了江月心身旁,小聲耳語道:「還是沒找到顧將軍!」

江月心蹙眉,暗惱道:「偏偏這個時候沒了影子!這個阿鏡,跑哪兒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霍天正在等的人終於到了——竟是奉旨調兵南下驅匪的趙祥與江月心的兄長江亭風。

兩人領着那一支本該南下除匪的軍隊,一塊兒出現在了霍天正面前。軍隊姿容便如只添了雙翼的餓虎似的。

瞧見趙祥與江亭風,江月心終於明白:這果然是道局!

頓時間,她就笑了起來,心裏也有了底:今夜,不是大燕人趁虛而入,而是天恭國瓮中捉鱉。

江亭風一夾馬腹,策馬走到了月心面前,低聲問道:「顧鏡怎麼不在你身側?那跟班似的傢伙,也有玩忽職守的一日?」

「不知溜哪兒去了,連個影子也沒有。」江月心很有底氣,乾脆笑起來,志氣滿滿道,「哥哥,見你在這兒,我就知此役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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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公子訂親沒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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