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非也。」江月心嗤笑一聲,「乃是‘一表人才、一肚子文墨、一心一意、一等京城名流’。若沒有這些,是買不起我的。」頓了頓,她掃一眼王延,道,「如你這樣的書生,我也可退讓一番,不需‘一等京城名流’也罷。」

她這話雖是玩笑,卻也是有些根據的——根據她的夫婿標準。

江月心雖不急着嫁人,可也想尋個好夫婿。從前她還不知道謝寧的德性時,以為謝寧就是夢中的完美夫婿,做夢都能把謝寧誇個天上有、地下無,還因此平白惹來顧鏡嘲笑。

若是她再要找個夫君,那最好也是個謝寧那樣自京城來的翩翩貴公子。退一萬步,那人可以沒錢沒權,但要一心一意,長得夠帥!

王延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買不起,真是買不起。」說罷,他便向著旁邊的攤子上晃悠過去了。那攤子上賣的多是些女人家物什,有絹頭花、胭脂匣、耳墜子等物,擺在一塊兒,齊齊放着光,讓江月心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看一眼,再看一眼。好不容易,她才冷漠地別開了頭。

胭脂水粉等物,褚蓉是替江月心買過的。但自從月心跟了父兄入軍后,她便再沒有用過了。一來是無暇妝點自個兒,二來是怕人笑話難堪。

女子從軍,本就不易。若是再塗脂抹粉,恐怕會惹來旁人非議。因此,她已許久沒碰這些玩意兒了。街上瞧見了,也只是假作沒看到,絕不留步。

「對了。」王延道,「霍將軍叮囑我,叫我回去時,幫她夫人、女兒捎些贈禮。我不懂婦人喜愛何物,不知小郎將有何高見?」

江月心聞言,便道:「老實說,我也是不大懂的。但你撿着那些亮閃閃的玩意兒買,總歸沒錯。」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反正霍將軍家裏也是不缺這些的,霍夫人、霍小姐平日裏都是翡翠白玉傍身的人,你只要表個心意便好。」

「說得對。」王延無聲地笑了下,對店家道,「替我包了這兩盒胭脂吧。」

「好嘞!」那店家立刻笑着包起了秀氣的胭脂匣子。

王延付了錢,接了胭脂盒,一轉身,卻將那胭脂盒子交到了江月心手裏。「這一盒,贈予小郎將。」他慢慢道,「若是哪日有興緻了,小郎將作一番紅裝打扮,倒也不錯。」

燈火流轉下,他輕飄飄鬆了手,衣袂一轉,人便晃悠悠地離去了,白衣似帆影似的,很快融入了街上人群之中。獨留下江月心站在原地,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平。

她在心道:完了,恐怕自個兒真要在褚姨姨面前學小狗叫了。

煙火戲的重頭戲,自然是那燃遍夜空、紛紛揚揚的焰火。

據聞這一回,霍大將軍特地請來了南方的厲害匠人,精心準備了今夜的焰火好戲。以是,關城百姓紛紛出了家門,涌至道上觀看。

關城常年生活無趣,難得有這等好戲看,當然是舉家皆出了!

江月心握着那盒胭脂,獨自穿過擁擠人潮。她本想去尋顧鏡,將顧鏡帶去霍小姐面前,只可惜顧鏡藏得太好,竟是哪兒都尋不到,活像是自關城裏蒸發了似的。月心不由暗自嘀咕道:霍淑君有那麼可怕?竟然逼得阿鏡藏到了地底下去。

她想了一會兒,自己給了個答案——沒錯,霍淑君就是有這麼可怕!

尋不到顧鏡,月心便也去賞焰火了。她到了燃放焰火的河邊,一眼便見得河對頭位置絕佳的高台上,坐着霍大將軍一家子。霍天正與霍夫人交頭接耳,一身靚麗的霍淑君嘴卻撅得老高,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王延也在,他坐在霍將軍身側。正盛夜燈恰如紛紛桃花,映得他面貌愈發風流清雋。

「小郎將出來賞燈?」霍大將軍遠遠瞧見了江月心,便招呼她上來。

江月心向霍將軍與霍夫人問了好。她是個實在人,怕王延送的胭脂不合心意,便附耳到將軍身旁,問道:「王先生挑的那幾幅胭脂,大小姐可還喜歡?他特意來問過我,女人家喜歡怎樣物什,可見是上了心的。」

霍大將軍一臉莫名其妙:「什麼胭脂?什麼物什?」

卻聽得王延微抬了頭,瞥霍將軍一眼,猛地咳嗽一聲。霍大將軍會意,渾身一凜,立刻結巴道:「有的有的,我是……是讓王先生幫我帶胭脂,送給淑君呢。淑君也喜歡的緊。」

霍淑君耳朵尖,一下子便聽見了。

霍大將軍知道王延的身份,可霍淑君不知道。她不但不知道王延的身份,還覺得這王延怪討人嫌,立刻露出不快神情,嚷道:「他才沒送我胭脂!窮書生送的東西,我怎麼會要?」

霍天正一驚,恨不得捂住自家女兒的嘴。

——什麼窮書生!你這是要你爹的老命!

「沒送啊?」江月心大吃一驚,「王先生說是要給大小姐帶禮物,還特地差我幫忙挑來着。」說罷,亮出了手裏的胭脂匣,道,「瞧,他還順手送了我一盒。」

霍淑君驕橫慣了,當即翻個白眼兒,道:「他這是藉著理由給你送東西呢!追個姑娘還要拿本大小姐當幌子,不要臉!」

不要臉!

霍淑君的嗓門不算小,這聲音回蕩了老半天,才漸漸消匿下去。

寂靜。

寂靜。

寂靜。

無邊的寂靜,在高台上蔓延開來。王延他不咳嗽了,江月心愣住了,霍大將軍則恨不得直接暈厥過去,卻被霍夫人死死地托住了。

江月心覺得有些怪怪的,又說不出哪兒怪。於是,她便收了胭脂盒,走下高台,獨自看煙火去了。沒一會兒,王延竟也下來了,站到了她的身旁。

江月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王先生,那盒胭脂……」

「是送你的。」他答得乾脆。

「……」

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恰好焰火開場了,嗖的一聲,第一束焰火躥上了天,在夜幕里轟轟烈烈地炸開了絢爛的一片。正所謂「天花無數月中開,五采祥雲繞絳台。墮地忽驚星彩散,飛空旋作雨聲來」,不可謂是不炫目。焰火的光華映得周遭時明時滅,圍觀百姓俱是鼓掌叫起好來。

「當真是送我的?」江月心又問。

「是送你的。」他答。

薄衫良夜正好,空中花火似晴雪翻湧,又如桃飛滿階,數不盡的熱鬧風采。她在明光一亮的間隙里偷瞥身旁男子面容,心底似有什麼貓兒在撓心似的,癢極了。

她忽然想:人總是要朝前看的。

她從前沒了阿喬,就變得渾然不是自己了。若非是哥哥那一巴掌,她是絕對醒不過來的。可當她走出那段陰霾的日子后,她才知曉她這一生仍可是精彩無邊的。因而她不再惦念着阿喬,她想嫁人,想見謝寧,想去京城。

——那王延呢?

若是他一輩子活在那人逝去的陰霾之中,豈不是平白丟了許多人生歡趣?

她不希望王延變成那樣。

江月心悄然攥緊了拳頭。

她想:興許王延也需要個人來喊醒他,讓他繼續朝前走——就像當年的哥哥一巴掌打醒了自己一樣。這個喊醒王延的人,不如就讓她來當。

——至於在褚姨姨面前發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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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公子訂親沒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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