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虎鞭
陸星除的突然出現，使得在場眾人皆是一愣，隨後大家又都寬了心。
誰讓成安王世子的性子向來如此，叫人捉摸不透。
寧誠帝一向寵愛這個侄子，拿他的頑劣脾性沒辦法。可進銀羽軍並非小事，寧誠帝轉眼望向沈世安道：“沈卿先前已經一戰，怕是勞累有加，再讓他與錢九比武，怕是不妥。”
沈世安抿了抿嘴，覺得現下的場景頗為丟臉，剛想開口反駁自己還能再戰，但見寧誠帝一副嚴肅威儀的臉色，心裏隱隱揣測道皇上許是不想讓錢九進入銀羽軍，索性將自己作為借口。想到此，沈世安便息聲，微微頷首，臉色發黑的沉默着。
九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世安，見他原本就黢黑的臉已經快與燒火炭一樣烏不溜秋了。她將右手背在身後，伸出左手說道：“若在下只用左手進行比試，皇上可覺得妥些？”
眾人的目光皆往九里身上重重一落，沈世安雙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止了下來，十分不屑地看了九里一眼，狠狠揮了揮袖子。
“父皇，兒臣願意為錢九公子擔保，他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實在委屈。”陸鈺婉插嘴道，見皇后使了使眼色，又補充道，“若是…錯過了、錢九公子這…這等人才，那才是銀羽軍的缺憾啊。”
寧誠帝斂容，收起臉上溫和神色，許久才慢慢開口對九里說道：“既然你如此執着，我也不好再阻攔。若你能以一隻手勝了沈卿，我便答應讓你入銀羽軍。”
九里微微一笑，拱手敬道：“多謝陛下隆恩。”
陸星除轉了轉手中的團扇，低頭沉思，琥珀色的眼瞳泯了光芒，只剩下一片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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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刻鐘，沈世安又上了比武台，他心裏叫苦，真是平白的惹了一身騷。
看這情景，若是他儘力贏了錢九，那刁蠻公主定又會來天天找茬，說不定還會得罪成安王世子；若是他假意投降，不僅丟了十足的面子，還悖了聖意。
真是難做！
他在武器架前挑了一把黑色的鳳凰清劍，握在手上比劃了一番，隨即劍尖直接對準了剛上台的九里，口裏厲聲念道：“錢兄弟，你可真是害慘了我。”
正在俯身端倪各類武器的九里也沒抬頭，一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沈大人還是去找成安王世子訴苦罷。”
沈世安收劍，看向九里，見日光直打在她臉上，肌膚細膩，皓如凝脂。先前九里已經換下了入宮時的長袍，穿上了內侍官準備的絳紅勁裝，利落瀟洒的身姿被這顏色映出幾分魅惑，讓沈世安想起了那些神仙話本兒里所描寫出來的攝魂半妖。另一半則是她身上所透出來的專註篤志，如懸空銀盤，雪山白蓮，宛如墜入塵世的半仙，乾淨純粹得不敢讓人有一絲褻瀆。
半仙半妖，將純潔和妖冶渾為一體。
真是個藍顏禍水！沈世安心道，慢慢移開了眼，往台下看去。
陸星除懶洋洋的靠在椅上，手裏還在把玩着扇子，似乎並不關心比武台上的情況。坐在皇帝左側的皇子、公主們倒是個個聚精會神的盯着九里，其中以四皇子陸茫之的眼神最為炙熱，似乎在看着什麼稀世珍寶似的，就連七公主陸鈺婉也要甘拜下風。
九里站在架子前猶豫了會，不知該選什麼武器好。
她的劍招已經有了三分陸星除的影子，若是在眾人面前比劃，定會被有心之人看出端倪。
她平時慣用來防身的匕首，也曾經在陸茫之和周家兄弟面前使用過。
九里的目光掃過弓、弩、槍、棍、刀、劍、矛、錘、叉、鈀和戈，皆不滿意。她思緒有些凝滯，不知該選什麼武器稱手。
忽地，她隱隱聽到一陣清脆蜿蜒的銀鈴輕響。
她猛地看向七公主。
陸鈺婉正坐在位置上，神色焦急，見九里回頭看自己，也是一臉愕然。
只見九里從台上躍下，在眾目睽睽之下信步走到了陸鈺婉身前，微微俯身，問道：“在下可否向七公主借走一樣東西？”
陸鈺婉怔怔地點頭，見九里的眼神落在了繫於自己腰間的銀絲金鈴結紅虎皮鞭上。
她恍然大悟，解下虎皮鞭，給了九里。
九里淺笑道：“之前在桃花林，在下就覺得這虎皮鞭頗為順手，請公主稍等片刻，在下就將此物完好無損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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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除撣撣食指上的灰，將目光漸漸轉向坐在自己斜側方的四皇子陸茫之。
兩人目光相對，視線在空中交匯，竟生出了些火藥味。
陸星除慢條斯理的執起酒杯，送了一口桃花醉進嘴裏，眼波意味不明，對陸茫之笑了一笑。
他腳底踩上幾顆碎小石子，頃刻間，如綠豆般大的石粒便化作了塵沙，灰飛煙滅。陸星除看着走上台的九里，笑意漸隱。
陸茫之也轉頭看向比武台，凝視着九裏手中的銀絲金鈴結紅虎皮鞭。
若他沒看錯，剛剛是陸星除暗地裏打了兩顆石子，正好隔空擊中這虎皮鞭子上纏着的金鈴，引起響動，吸引錢九的注意力。
可是……為什麼陸星除知道錢九一定會選擇這條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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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安見九里執了一條虎皮鞭上來，嗤笑一聲。
九里也不惱，淡淡道：“若有冒犯，還請沈大人見諒。”
“廢話少說，直接來吧。”沈世安不如上一場比武那樣守規矩，連互相躬身都沒有，直接舉着劍衝上前來。
他手舞長劍，劍氣凌厲，顯然比之前和謝凌徹對打時認真許多。
兩人一防一攻過了幾招，九里才使出力來。
九里將右手背在身後，左手散開虎皮鞭，凌空一翻身，長鞭順水推舟地往沈世安腳下掃去，對方側身一躲，劍與鞭在空中相撞，發出一聲巨大的錚聲。沈世安快步上前來，劍光一閃，就要刺向九里胸前，卻被她用鞭子捲住了劍端，虎皮鞭上的銀絲纏住清劍，發出摩擦的聲音，甚是刺耳。
劍鞭相交，濺出一絲火花，隨即便分了開來。
眾人皆在底下驚嘆這一出好戲，比之前沈謝兩家的比武要好看上許多。
九里身形晃了晃，左手輕輕一顫，虎皮鞭就像一條水蛇般向沈世安襲去。沈世安往西邊一劈，擋住了虎皮鞭的疾勢，可惜自己也被震得退了一步。他不禁在心中感嘆，這少年看着年紀不大，還頗為文弱，但內里卻如此強大，用五尺虎鞭便能將他逼退。
九里斜走，又頗有力度地揮了揮鞭，劈頭蓋臉的打向沈世安的腰間，一鞭接着一鞭，速度極快，讓沈世安猝不及防，接連往後退去。
她束起的長發在背後一甩一弾，額邊幾簇青絲散下，拂過她的臉龐，黑白分明，很是颯爽，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九里曲腿一條，凌空轉身，將手中的虎皮鞭往下一震，卻留了情分，只打到了沈世安旁邊的地上，比武台的鐵蘇木台底瞬間被打出一條深痕來。
寧誠帝身子一僵，只覺得這少年的身影熟悉極了。這樣的英姿煥發，讓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舊人。
沈世安怔住，掃過地上的鞭痕，心底實打實地生了怒氣，移形換影躍到了九里背後，兀的揮劍擊殺，直刺向九里的背後。
陸鈺婉見沈世安居然從背後偷襲，在台下大怒高喊，恨不得躍上台幫忙。從沈世安眼中看出了殺意，眾人也倒吸了一口氣。
九里轉身，卻來不及躲避，只好疾速下腰，單手順着身形撐在地上，雙腳凌空夾住了清劍，往斜側用力，踢開劍端。
但她一個女兒家的力氣難能抵過常年在兵場訓練的沈世安？她只覺得腳下力氣一頓，便被反挾住了雙腿，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地上一跌，滾了兩個筋斗才定住，好不容易停下半跪在地上踹了口氣，見沈世安又要襲來，猛地將手中的鞭子甩過去，再也不給他留面子，直接將他的腰帶打落在地上。
沈世安的碧色金絲腰帶飄在地上，待搖搖落定時，竟斷成了兩段。
九里的額頭滲出汗來，頰邊也沾染了一些塵灰，整個人添了些野性。她緩緩起身，左手握緊了鞭子，右手從始至終都背在手后。
沈世安果然不弱，他先前與謝凌徹的比武，真是演給別人看的。若是他全力以赴，三個謝凌徹也不是沈世安的對手。
九里抬眼仰視沈世安，兩人隔着五步距離，皆是站定不動。
直到她見對方又舉起劍來，忽急忽慢，又吞又吐。九里算準了時機，也不躲避，反而往前迎去，眼見清劍就要刺向九里的胸膛，引得台下一片急呼聲。
就在此時，九里煞的彎腰側身，左臂急轉，如一條敏捷的游魚，以迅雷之速擋上了沈世安持劍的手腕，往內一折。
沈世安腕間一痛，手微鬆懈，讓九里的鞭子有了卷襲的機會。
虎皮鞭像柔軟藤蔓似的再次緊緊纏上了清劍劍身，不給沈世安一絲掙脫的機會。
九里逆向轉身，左手將鞭柄用力往前扔去，劈作手刀直接往沈世安脖頸上砍去。虎皮鞭帶着清劍飛去，沈世安為了躲過這一擊，只能將被糾纏住的劍鬆開。
劍和鞭被扔下比武台，直接甩在遠處的地上。兩人此番都失去武器，只能你一肘我一腿的徒手作搏。
沈世安大喘了幾口氣，卻見九里還是一副淡定模樣，雖再不服氣，心裏也隱隱敬佩。
兩人又要再交手，卻被人一聲尖利喊停。
九里和沈世安都停了手，望向聲音源處。
只見寧誠帝和身旁的總管太監低語了幾句，便在眾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走下高處的看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站在比武台上的九里和沈世安行禮送皇上離開，而太監總管則在寧誠帝離開後走到了兩人身前，聲音尖細的說道：“皇帝已乏，沈大人和錢公子無須再打下去了。另外，錢公子後日即可去銀羽軍報到，一切聽成安王世子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