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比武
擊鼓其鏜,擂天震響。
一陣靜寂之後,新月宮前驟然響起兵刃相接的凌厲之聲,沈世安和謝凌徹兩人的身影在比武台上幻影交錯,直叫文官們看得眼花繚亂,但武官們卻興緻盎然,連番起身鼓掌叫好。
那謝凌徹使得一手好劍,招招直擊沈世安的弱處,劍影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道銀光,宛如一條靈活白龍在兩人之間遊走。但沈世安也不是吃素的,何況兩人師出同門,他早就對謝凌徹的劍招命門有了回擊,一把大刀雷厲風行,力度之大似要砍破空氣,逼的謝凌徹往後退了幾步。
待到兩人過了五招之後,沈世安終是忍不住了,使勁一劈,兩人的武器在空中激烈相擦,蹦出幾簇明燦火花。
雖然此時兩人表面打得不相上下,但九里心裏早就對勝負輸贏有了預判。
沈世安力大迅猛,但謝凌徹卻擅長攻防。此時,謝凌徹似乎是被沈世安壓着打,但久而久之沈世安就會脫力,等他再無霹靂之勢,謝凌徹便猝然反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果真如九里所料,不過十招,沈世安便呈現頹軟之態,謝凌徹知道機會到了,凌空一躍,銀劍直接往沈世安的腰間橫掃而去,疾速狠招讓他措手不及。為了擋謝凌徹一劍,沈世安只能用刀豎在身前,卻覺得手臂一麻,經脈被他的劍氣所震,一下便丟了大刀,好不狼狽。
劈啪一聲,眾人見沈世安被謝凌徹打得甩開了大刀,兩手空空,胸前襲來一道銀光,正是謝凌徹手中之劍。
全場靜寂,沈世安倒也釋然,揮手將身前直指的劍移開,拱手道:“甘拜下風。”
謝凌徹一笑,收劍,謙遜道:“若是沈兄也選了劍器,勝負還不一定呢。”
九里隱隱約約能聽見兩人交談,凝望着比武台的方向,有所不解。
聽謝凌徹的意思是說,沈世安是選了自己不擅長的大刀,因此輸了比武?
難道……他根本就沒想過贏得美人歸?
若是對勝負不在意,沈世安又何必搞出如此大的陣仗。
九里無意間掃了眼五公主的方向,一下便凝住了。
是她忽略了,從比武開始,坐在比武台右前方的陸鈺寒便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淡然模樣,如今謝凌徹贏了,她也沒露出驚喜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比武結果一般。
莫非諸多傳聞、今日一武,只是作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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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里思考之時,皇帝已經為五公主和謝凌徹賜旨,於一月後行成婚大典。
正當大家覺得好戲結束之時,卻聽見有人道:“父皇既然賜了五妹一道聖旨,可不能厚此薄彼,將七妹落下了。”
高聲說話的人正是四皇子陸茫之。
皇后的臉色立刻青了一半,雖在場並沒多少人知道她曾有意撮合沈世安與七公主的事情,但陸茫之這一開口,擺明了想將陸鈺婉推上了風口浪尖。
“不勞四哥費心,本公主還未滿十五,暫時沒想過找駙馬的事情。”陸鈺婉聽聞陸茫之的話,唰的一下站了起來,連禮也未行,便大聲道。
陸茫之的親生母妃乃是寧妃,從入宮伊始就與皇后不對頭,在取得六宮協理之權后,便暗中打壓皇后勢力陣營中的文妃——即大皇子的生母。因為後宮紛爭,陸茫之與陸順之兩人也一向不和。陸茫之知道,陸順之此番請韓相義子錢九入宮為皇后診脈,就是為了治好皇后的虛弱之症,早日收回寧妃手中大權,好讓文妃歇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他只好讓皇后喘不過氣來了。陸茫之心道,再來一場好戲也未嘗不可。
“可我卻聽說,皇后原本有意將七妹許配給沈大人呢。”陸茫之唇角微彎,饒有笑意的說道。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驚。
陸鈺婉臉色慘白,她從來沒有過這麼尷尬的時刻。母後為自己尋的良人,卻在為了爭奪別的女人而大打出手。
她自認生性刁蠻,很少有畏懼他人之時,但她此刻卻覺得顏面盡失,不敢面對場上的任何一個人,恨不得鑽個地洞逃了去。
皇帝看了一眼白皇后,眼神寒涼得能淬出冰來,正在他欲開口解圍之時,便見已經下了比武台的沈世安上前道:“四皇子此言差矣,世安原本歆慕之人便是五公主,不敢與七公主有任何牽扯。”他頓了頓,往一個方向看去,說道:“世安倒是聽說,七公主與韓相義子錢九公子走的頗近。”
九里一怔,隨即心中暗暗好笑,沈世安這是將球踢到了自己身上?
眾人順着沈世安的目光看向九里,見這位肆意少年臉上浮起點點笑意,說不清是喜笑,還是嘲笑。
“哦?”寧誠帝望向了九里的方向,隨即宣錢九上前來。
寧誠帝今日在桃萃殿中便看見陸鈺婉與這位眼生的少年同席而坐。因為陸鈺婉生就一副驕橫不羈的性子,從小就和世家貴子在一起玩鬧,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模樣,但因為她公主的身份,大家也不敢有所異議,久而久之的也就習慣了七公主與別的少年玩做一團的景象。
陸鈺婉終於慌了神,她不願將九里牽扯到宮裏的勾心鬥角中,出口說道:“父皇勿聽沈世安胡說八道……”
她卻被沈世安令聲打斷:“可不敢胡說,今日大家都見到了,錢九公子與七公主同席,實在是相得益彰。”
陸鈺婉眼角瞅到被沈世安扔在比武台上的大刀,她簡直想撿起這把大刀當眾把他一砍兩半。
她還想開口辯解,卻聽身後一道如流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是草民越矩了。今日七公主請在下為皇后診脈,因擔憂皇后的身子,便想與在下探討如何調理皇后的身子。七公主如此孝心,不成想被有心之人揣度過度,還請沈大人慎言,不要失了七公主的清譽。”
陸鈺婉轉過身,對上九里一雙帶着笑意的雙眸,一絲緋紅悄悄爬上耳根。
皇后終於鬆了一口氣,心裏暗暗讚賞九里言行得當,為陸鈺婉找了個好借口,她復而說道:“這樣看來倒是本宮的不是了,若非臣妾身子虛弱,也不至於惹來這等閑話。”
“皇後福澤深厚,經過草民月余調理后,很快便能恢復康健,不再受嗑疾所擾。”九里道。
陸茫之始終盯着九里不放,眼裏現出一絲奇異的光。皇后染上嗑疾十五年,太醫院人才濟濟、名醫無數,都無法根治皇后病症。沒想到錢九隻進宮看了一眼,便言之鑿鑿地承諾能治好皇后的病症,莫非真如民間傳聞,錢九乃是華佗再世?
這等醫術,倒與五年前在大梁城所遇到那位小娘子有的一比。
沈世安是個粗人,口舌一向不伶俐,眼下又被九里噎的說不出話來,還被她說成了是“有心之人“,簡直是被反將了一軍。
“七公主一向體貼皇后,但凡事都不可操之過急,鈺婉可知?“皇帝說道。
“鈺婉謹遵教誨。“陸鈺婉向帝後福了一禮,隨後感激的看向了九里。
九里微微偏頭看向陸茫之,卻不敢直視他。
五年前,他們曾在大梁城打過兩次照面,她還給這位尊貴的四皇子下了春藥,倒讓她有些心虛,始終有點擔心。
如今自己在京中太過顯眼,從桃萃殿宴會開始,這四皇子就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恨不得將眼珠子拴在她身上。
“你此番進宮醫治皇后,也算有功,你和朕說說,你想要何賞賜?“寧誠帝開口道。不知怎的,他一見到錢九,便心生一股莫名的愧疚之感,也不知這少年身上哪來的一副熟悉的模樣,讓他心中隱隱的想要對這位無名後輩好些,甚是奇怪。
九里有些不可思議,她尚未出藥方調理皇后的身子,在皇帝眼裏便有功了?
這功勞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她收起驚訝神色,恭敬道:“草民如今能吃飽穿暖,已經心滿意足。唯有一願,望皇上成全。“
寧誠帝道:“但說無妨。“
“回稟皇上,男兒存有四方誌,建功立業莫應遲。草民想進銀羽軍,為大順朝建功立業。“九里沉聲道。
寧誠帝沉默頃刻,突然大笑道,“銀羽軍可不是誰都能進的,你若想入銀羽軍,得有一身好本事。“他瞧九里身板纖薄,遠遠看去像個女兒姿態,卻口出狂言,想進大順朝最為強盛的禁軍隊伍,實在可笑。
“那依皇上所見,草民應當如何證明自己有一身好本事?“九里問道。
眾人抽了口氣,心中都暗暗驚駭於九里的大膽。
若是惹得皇帝生氣,那便是一句話就能讓她掉腦袋的事情。
少年站的筆直,姿態清冷利落,獨身立於在一眾皇室宗親中,竟然一點也不顯得卑微渺小,反而有一股強大氣場。她寬大的衣襟順着風向在空中飛舞,倒讓人想起在天上自由翱翔的極樂鳥。
“沈大人不是金隱軍的中都尉么?不如就讓錢公子與沈大人比試一番,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好本事。“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九里循聲望去,不知何時,陸鈺寒前面的空位已經坐了人。
那人着一身玄紫色綉刻絲瑞草雲雁紋的長袍,來去無蹤,像一道鬼魅影子。他懶散的坐在玫瑰椅上,手裏把玩着一柄金城花鳥圖團扇,極致的勾人心魂。他抬起戲謔的桃花眼瞧着面前的九里,唇邊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卻一本正經的說道:“本世子還沒來得及目睹沈謝兩位公子的風采,這桃花宴就結束了。宮裏好不容易搭了個比武台,不如就請錢公子和沈大人比上一比,別叫本世子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