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勒索 1

第二十一章 勒索 1

十一勒索

一天很快過去了。

下班后大家回到群租屋,譚教授臉色明顯不好。偌大一個北京城,高校雲集,教授也是數不勝數,但譚教授仍算是比較出眾的一個。可他現在不得不和余柄魁這種人擠在同一個地方睡覺,甚至為了省錢,大家不得不到超市去買些便宜食品。余柄魁經常摸光頭、經常肆無忌憚地大笑,還穿着白西裝紅領帶,走在街上大搖大擺,令路人側目,和這種人走在一起,譚教授心情能好的了?

余柄魁也就算了,小池子頭髮凌亂,頭腦簡單,還樂顛顛地跟着他們一起到超市買東西。譚教授嘆了口氣,心想自己怎麼和這種人攪和到一塊了。

從超市拎着食品出來,大家神情都有些落寞。最後顧風麟搖搖頭:“現在國內的東西怎麼這麼貴,聽說比美國都貴。”

小池子手裏拿着袋牛奶,把吸管往裏一插說:“是啊,昨天在網上看到中美食品價格比較的帖子,差點沒氣哭,萬惡的互聯網!”

譚教授板起面孔,揮舞了一下手中拎的那袋饅頭:“美國物價相對來說是低,而且經常大減價,可你以為那是什麼好事嗎?我是剛從美國回來的海歸,對那邊的情況非常了解。他們正處於嚴重的金融危機,貧富差距懸殊,銀行紛紛破產,不少商家為拼業績大促銷,物價暴跌,可經濟也已經半死。你知道他們貧富差距到了什麼地步了嗎?你知道基尼係數是什麼嗎?5%人的口掌握了60%的財富!駭人聽聞。很多人不得不尷尬地依賴食品券維持生活。對於那些人來說,物價就是再低,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最聽不慣你們這些哈美粉絲動不動拿國內物價說事,連基本的經濟學常識都沒有就瞎嚷嚷。你知道什麼是結構性調整嗎?知道什麼是恢復性漲價嗎?我們物價可能是高,可我們國家經濟同樣高速發展你怎麼就視而不見呢?”

小池子驚訝地說:“大哥,你知道的真多。”

“我這麼大學問。”譚教授扶扶眼鏡,對小池子說,“所以說你的層次就是低!跟你這種人討論問題有失身份,浪費時間,不過我還比較隨和。”

見譚教授既鄙夷又得意地看着自己,小池子不吱聲了。

他喝了口牛奶,又叫了起來:“哇,這明明是加了奶精的石灰水。”

大家邊說邊到了單元樓,上到四層。小池子看着譚教授手裏的饅頭,欲言又止。余柄魁走到最前面,到了門口,他看見兩個人站在門口。那兩個漢子身材不高,但很敦實。見到眾人上來,那二人嘿嘿陰笑了一聲。

眾人困惑地放慢了腳步,回頭看小池子。

“找你的?”

“不認識。”小池子搖頭,大家更是納悶。

左首的漢子一拱手:“各位好,各位是住在這裏的?”

見對方客氣,大家都點頭回應,但還是摸不清頭腦。只見這兩人相貌差不多,都是平面排字臉,剃平寸,粗胳膊粗腿,肌肉蠻瓷實,比較醒目的是他們的袖子擼到胳膊肘,粗壯的右臂上各刺着一個黑圓圈。

“你們一共幾個人住在這兒?”那漢子笑着問。

“我們都住這兒啊,你們是誰啊?”余柄魁奇道。

兩個漢子彼此對視一眼,點點頭,另一個漢子開始數人數。

“一共七個。”

大家都感奇怪:這兩人是查戶口的?但看上去實在不像。只聽為首的那個漢子笑着說:“大家來京城混,都不容易。我們最近在搞社區送溫暖活動,本來應該早點來招呼各位的,但我們要挨家挨戶送溫暖,這才趕到你們這兒,十分慚愧。但大家放心,以後有我們剛哥罩着,各位都再沒什麼好擔驚受怕的啦。”

大家越聽越愣,這兩人相貌蠻橫,說話卻頗禮貌,只是弄不懂他們什麼意思。接着聽那人繼續說:

“從今天開始,大家無需感嘆世事難料,無需畏懼明槍暗箭,無需擔心社會風險,無需憂慮生活漂泊無着,我們將會竭誠為大家服務,保障大家的安全。在剛哥的帶領下,被我們罩着的群眾人數已經發展到六位數。我們是居民保護事業的探索者、開拓者和領跑者,這一帶都是我們的業務地盤。但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們也是收費的,相信大家也能理解。我們收現金,也接受匯款形式,統一收費標準是每人每月四百元。你們一共七個人,就是兩千八。第一個月呢,就從今天開始算,所以早交早利索,晚交沒便宜。”

大家聽到後來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對方是開玩笑。為首的漢子看眾人驚愕的樣子,搖搖頭:

“我勸大家今天就交。我們來一趟不容易,下次來可能要三四天以後了,這期間想找我們都找不到。”

眾人表情各異,小池子張大嘴發傻,譚教授氣得直翻白眼,何時寶眉頭緊鎖,甄法師倒面不改色,表情仍然超脫,顧風麟則拈着鬍鬚,眼皮也不抬,幾個人均是自視甚高的人物,雖然心中驚惱,卻不便口出穢語。余柄魁第一個沉不住氣,大聲道:

“你們他媽的有病吧?以為你們是稅務局呢?”

聽余柄魁罵的十分惡毒,那漢子皺了皺眉頭,為難地說:

“你們今天是不打算交了?”

“滾!你們以為你們是公路收費站呢?”

“這麼說……”

“滾!你們以為你們是電網公司呢?趕緊回橋洞吃地溝油去。”

聽他罵的越來越惡毒,又見對方人多勢眾,特別豹兒身高兩米,那漢子瞪視余柄魁半晌,和同伴彼此交換了個眼色,轉身下樓了。

見自己罵走了兩人,余柄魁一愕,然後哈哈大笑,其餘人看着兩人的背影,也有些發愣。他們開門進屋,坐下后,眾人越想越氣,譚教授氣得直哆嗦,眾人紛紛譴責那兩個人,只有小池子還滿臉茫然。余柄魁猶在回味剛才自己的罵退二人之舉,他舔了舔濕漉漉的嘴角,泛起一絲亢奮的笑容:

“倆傻逼,窮瘋了,也敢學別人收保護費。”

小池子摸摸腦袋:“可我感覺,來者不善呀。”

余柄魁滿不在乎地搖頭:

“真要動起手了,我半分鐘就讓那倆傻逼跪地上磕頭。”

眾人連說佩服佩服。豹兒站起來,瓮聲瓮氣地說:

“那倆傻逼要再敢來,俺一腳就能把他倆踹趴下。”

群租屋裏笑聲一片。當晚大家睡得很香甜。

謝雨綺九歲那年,她的親生母親病逝,父親又身體不好,從此家庭條件每況愈下,她和弟弟吃得最多的就是白菜蘿蔔。考上清京大學后,四年暑假她都沒有回老家,也沒有休息過一天。最忙的時候,她一個人同時做四份兼職,就是為了在開學前湊齊自己和遠在千里之外的弟弟的學費。

畢業后她絕望地發現,在這個全面拼爹的社會,自己的名牌大學畢業生的身份並不能給她帶來一份能夠留在北京的穩定工作。當校園裏那些女孩子飛蛾撲火地用自身的青春艦麗的換取着社會的浮華和虛榮時,這個漂亮的貧困女孩卻只有一個想法,考研也行,打工也行,總之就要留在北京,把弟弟的學費賺夠,也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她的倔強,只有自己知道。

在應聘“熙乾公司”成功后,她高興極了,這個公司的辦公條件和薪資標準都非常符合她的期望。這份工作意味着她每天不用再奔波於各種兼職的途中。她推掉了家教,以及之前一直在做的促銷和肯德基的兼職。

她第一天早早上班,主動地整理各自好所有的辦公桌。蕭必武先微笑看着她忙活,然後叫過她聊了幾句。謝雨綺的語速平穩,臉上一直帶着淡淡的微笑。當得知她的家境情況,蕭必武感慨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很快其他人都來了,辦公室里忙忙碌碌。等人到齊了,蕭必武向他們宣佈:

“每天上午八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

“是,蕭總。”大家齊聲回答。

蕭必武和每個大學生又都溝通了一番,了解各自情況。最後他宣佈,謝雨綺擔任公司門口的前台當招待員。其他人紛紛問道:

“蕭總,我們的工作是什麼啊?”

“大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天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姿勢要端正,表情要禮貌,舉止言行都要規範。上班時間一律要穿西服,現階段大家自行準備服裝,等你們轉正後公司再為你們購買。”

“蕭總啊……電腦不好使啊!”

大家很快發現,他們的電腦沒有鼠標,沒有鍵盤,甚至沒有主機,只有顯示器,還永遠是黑的!

“這個大家先別急,公司會儘快解決。”

蕭必武在大學生們的抱怨聲中走進辦公室另一邊的會議室,幾個公司“領導”圍坐着。余柄魁很興奮,把昨天之事跟彭少爺和蕭必武講了一遍。蕭必武聽罷連誇余柄魁了得,遞給他一根煙,彭少爺表情平淡,沒什麼反應,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后立即談笑風生,不時夾雜外文,聽着余柄魁他們肅然起敬。

蕭必武默默地聽彭少爺打電話,他說了一會兒,放下電話,環視眾人,沖眾人點了下頭。

“中國有一句古話,行百里者半九十,”彭少爺平靜地說,“離龍小姐來的那天越來越近了,這些天的準備工作將是最為困難的階段,也將是最為複雜的階段。我希望大家集中精力,避免任何意外情況發生。”

“這些大學生要求多,心氣高,”蕭必武斜眼看了一下辦公室,“時間長了還真不太好穩住。龍小姐要是能早來幾天就好了。”

“我也希望如此啊。”彭少爺掐着手指,“可是她的日程是確定的……還有十八天啊。”

大家沉默地點點頭,表情中流露着期盼、憧憬和焦躁的情緒。

何時寶眉頭鎖着,抬起食指:“彭老弟,我有一個憂慮。”

彭少爺一怔,說:“請講。”

“你與龍小姐多年沒見,對她後來的情況並不熟悉,是否存在這樣一種可能,”何時寶說,“我只是說可能,她現在說不定已成了個古董行家了呢?她若抱着投資古董的目的,對東西的真偽仔細甄別,倘若那樣的話……”

雖然沒接著說下去,但他的意思大家都已經明白。大家一起望着彭少爺。

“大家放心,”彭少爺對大家眼裏的問號只是和藹地一笑,“龍小姐收集古董純粹是嗜好興趣,與投資無關,她可沒工夫鑽研學習如何鑒別古董。如果我們尋常人花高價買樣東西,自然會仔仔細細盤查真偽,但龍珺妍那種人思維與我們絕不是一個層面上,她動輒一擲千金完全憑藉感覺,只要她樂意。”

他站起來,指着玻璃展櫃裏羅列的那些古董說:

“只要不是明顯糟糕的東西,其外表在種種刻意營造的倍受尊崇的氛圍中籠上光暈,再有托兒出來對其大加讚賞,為之歡呼喝彩,人們就會傾向把它們當作珍寶而倍加喜愛,這種錯覺哪怕不會維持太久,可也足矣。”他轉過頭,冷冷地說,“而這種錯覺足以讓龍小姐對它們看上眼。”

彭少爺蒼白冷漠的臉龐顯得心計深沉。

“等錢到手,咱們跑路,以後的事情咱們就不必操心了。就算事後被旁人識破咱們這個局,也和咱們沒半點關係。”

蕭必武像是在沉思間自語道:“我們這番精心準備,假戲真做,龍小姐應該瞧不出破綻。但為了保險起見,我再找人偽造些文件,比如各件古董歷史上拍賣的各種證明,還有經過公證的合約……”

余柄魁搖搖頭:“拉倒吧你,這年頭白紙黑字最不靠譜,連護照都能造假,更別說些破文件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玻璃櫃前,探手取出一隻杯子。

“爾等機關算盡,庸人自擾,”余柄魁用手指敲了敲杯子,發出嘡的一聲,他笑嘻嘻地說:“在古玩市場裏‘不包真假’,懂就買,不懂就甭買,這是自古約定俗成的‘行規’。龍珺妍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不懂的情況下還要買,簡直就是巴巴送錢給我們,這實在是我等可遇不可求的良機。”

說著他雙手舉起杯,做出供奉狀,面部也換上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態:“龍小姐,您看這質地!喜歡一百萬拿去。”

大家轟然拍手。余柄魁甚是興奮,不斷掏出杯子,口中喃喃地說:“這隻翡翠杯賣一百五十萬,這隻夜光杯賣二百二十萬,這隻青銅杯賣二百五十萬……”過了半響,他似乎覺得價格要低了,最終兀自念道,“不,每件再多加五十萬……他媽了個巴子的,現在通貨膨脹這麼厲害……”

眾人被余柄魁的樂觀情緒所感染,都笑呵呵地觀賞着他。但見他滿臉油光,說話貧嘴滑舌,不折不扣是個潑皮無賴,大家心中都隱隱冒出一個念頭:自己和余柄魁這種人同流,對高雅的龍小姐設局實在不夠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說有些陰險卑鄙,但又一想那位龍小姐她家庭的驚人財富,不免覺得實在是個太難得的竹杠,再轉念想到自己在北京只能住群租房,心裏都嘆了一口氣,哪裏管得了那麼多,大家屬於臨時搭夥的性質,撈一票是終極追求。

晚上六個人全都擠在簡陋窄小的客廳里泡方便麵吃。

余柄魁往碗裏擠醬包,哈哈大笑說:“我們身在群租房,胸懷全世界。”

譚教授用指頭點點桌面,嘆道:“龍小姐來準備用一億美元買寶物,那就是六點七億人民幣,國內就算局級貪污也很難到這個數啊。”他轉向眾人,“到時候大家拿到自己的錢后,都會幹什麼?”

何時寶微笑不語,甄法師微笑不語,豹兒微笑不語,顧風麟則微微抬了下眼,繼續低頭吃面。譚教授轉向余柄魁:

“按照分成,你至少能得一億。余柄魁,等你有了一億,你準備幹什麼?”

余柄魁一愣,頭腦里立刻出現吃喝玩樂桑拿小姐等生理躁動,但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一億元應該有更高層次的花法,但至於究竟怎麼個花法,他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

“我要是有了一億……”他喃喃自語,最後毅然往桌上放下碗面說,“海濱豪宅,香車寶馬,瓊漿玉液,花天酒地,悠哉樂哉……”

這時候門哐當開了,小池子走進來。

大家一看他回來了,立刻不說話了,低頭吃面。小池子沒注意到他們的神色異樣,他搬了個板凳,打開電視機,津津有味地看起《新聞聯播》。其他人心情複雜地跟着看了會兒,吃完面就各自回屋睡覺了,只剩下余柄魁仍呆坐在那裏,陷入了遐想,表情越來越古怪。

正當小池子看“展望十二五”入迷的時候,余柄魁猛地站起身來,由於動作過猛,把椅子掀倒了,嚇了小池子一跳。只見余柄魁在房裏急促地踱來踱去,合在一起的雙手抖動着,低聲地喃喃自語。

“一億,一億,我要是有了一億……”

他不時地撞到椅子、桌子和牆壁上。撞着什麼的時候,他便迅速掉轉頭來繼續踱步,像一個可怕的困獸,在鐵條扎合成的籠子裏旋來旋去。他臉激烈地抽搐着,眼睛裏冒出綠火。

“什麼一億?”小池子傻呵呵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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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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