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人，天色已晚，下山的路不安全，要是不嫌棄，可在敝觀留宿一晚。”一無觀的道長眉目和善，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道袍，拿着一把標配的浮塵站在陶夫人身邊。

“謝道長邀請，但是我怕我不回去家人會擔心。”陶夫人上了年紀人也富態了許多，圓潤的臉笑起來有着淺淺的酒窩，看着很是讓人舒服。

“這好辦，讓人去說一聲就好了。”趙一維笑着說，“十郯對這山路比較熟悉，讓他去府上說一聲就可。”他確實是擔心這麼位金主下山出了什麼意外，到時他這小道觀可擔待不起。

讓個熟悉路的弟子下山通報一聲，比讓這麼群人浩浩蕩蕩下山安全多了。

“那就有多謝道長留宿、有勞小道長去通稟了。”陶夫人對着趙一維身後一臉嚴肅站着的路十郯點頭致謝。

“哪裏哪裏，還望夫人到時候不要嫌棄敝觀住宿條件簡陋。”趙一維邊說邊請陶夫人帶着隨從往吃飯的地方走去，“齋飯準備好了，夫人這邊請。”

一無觀地勢較高，入夜了風也比較大，氣溫很快就降了下來。

遲知知一個人走着夜路上了山，在半山腰時遇見了往山下走去的路十郯。

“十郯，你怎麼那麼晚了還下山啊？”遲知知疑惑地問。

“有事。”路十郯言簡意賅。

廢話，誰沒事這麼晚下山，遲知知是想知道他這麼晚下山辦什麼事。“我是問你這麼晚下山幹嘛。”

“哦，你沒說清楚啊，我說有事也沒錯。”路十郯一直跟遲知知不太對盤。自從遲知知三年前到了一無觀，師傅們就老偏心她。

“師傅讓我去陶家通稟一聲說陶夫人今晚在一無觀留宿一晚，讓他們不要擔心。”路十郯說完就噔噔噔沿着石階下山了。

遲知知看着路十郯離去的方向，想了想，整個蒼南城就一個人盡皆知的陶家。她之前也知道陶夫人是一無觀常客，只不過從來沒見過。可能今晚能見着了。

走多這段山路了，即使是晚上，遲知知走的次數也不少。輕車熟路沒多久就到了一無觀大門前。

一無觀雖小，規矩還是挺嚴的，入觀的大門一般都有人全天值守。今日看門的是孫百悅，是上一年才到的一無觀。

“百悅。”遲知知看到人後熱情地對他招了招手。

孫百悅是個靦腆的少年，一年前才到的一無觀。每次遲知知這麼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他都有點不適應。但他不討厭遲知知，每次看着遲知知好像沒什麼煩心事一般笑得很甜，他也會跟着心情好起來。

“知知姐，你怎麼又那麼晚上山？”他不止一次聽到師傅念叨說遲知知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自己上山不安全。“師傅知道又該說你了。”

“不怕不怕。”遲知知有恃無恐，她醒來后五官和對周邊環境感知特別的靈敏，好像是為了彌補她之前昏睡無法感知外界一樣。一般有危險她都會有預感。

“我先進去，你好好值班。”說完遲知知就往裏走了。她挑了小路走，就怕被孫百悅師傅撞見，要是被撞見，肯定又要被念叨一番。

偷偷摸摸準備到後邊廂房時，田十炎冷不丁地出現在遲知知背後——“站住，不是說了太陽落山前你再來就不讓你進來了嗎？今天誰看觀門？居然讓你進來了？”

“哈哈哈，田道長今天真是仙風道骨，英俊瀟洒啊！”遲知知好話不斷，想着怎麼才能讓田十炎不再念叨她，趕緊放她走。

“哼，說你你不聽，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田十炎甩袖走了。

這下遲知知有些發懵了，田十炎今天怎麼那麼快放過她了？她都打算好要是口頭討饒不行，她就給他抄十遍《道德經》來着。

遲知知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有些昏頭地往房間走去——“哎呀。”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啊，你沒事吧？”幫着託了托面前走來的人手裏抱着的幾張棉被。

“沒事沒事。”厚重的棉被背後露出一張圓圓的稚氣未脫的小臉，遲知知沒見過，想來是跟着陶夫人來的人了。

“你是這裏的道士？”小姑娘第一次跟來，一天下來見到的都是男道士，看到遲知知有些驚訝。

“呃，半個道士算不算？”遲知知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無觀里的道士。

“道士有女的？”

“有。”一無觀常住的女人不止遲知知，跟趙一維同輩的還有個女道長，不過最近她在辟穀清修。這位女道長手下還有兩個女弟子，平日少在人前走動罷了。

“需要幫忙嗎？”遲知知問說，後邊招待女賓客的院子沒什麼特殊的事情男弟子們是不會靠近的。

“我幫你拿些吧，你住哪兒？”說話間，遲知知接過了兩張被子，跟着那個小姑娘往住處去。

“檀園的東廂房。”小姑娘感激的對遲知知笑了笑。

那是順路了啊，遲知知的房間就在檀園，離東廂房也不遠。

入夜了，道觀里靜悄悄的。遲知知跟着那個小姑娘一前一後地往東廂房走去。

紫藤花攀沿着廊柱，一串串紫色的花散發出濃郁的香氣，初夏的夜晚，空氣都隨着天氣變得濃稠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