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4.糖畫

part44.糖畫

陵王看着他,忽的嗤笑一聲,帶着冷冷的嘲諷說道:“果然和你娘一樣,是個上不得檯面的,連這點兒小事兒都做不好,還妄想壓過那個孽子繼承世子爵位,真是異想天開!”

一字一句如同利刃,割開了穆桓祺鮮亮的皮囊,露出裏頭不堪一用的腐朽。塵封多年的記憶,似乎因為他這一句叱罵猛地被打開……

“別理會那個庶子!一個從妾肚子裏爬出來的東西,跟他一起也不怕失了身份!”

“王爺再寵他,他也不過是個庶子,哪裏比得上二公子金貴?!”

“別看他表面風光,他就是個庶子!”

庶子!他是庶子!

一聲又一聲,如同緊箍咒一般見他困得死死的。

穆桓祺垂着臉,后槽牙呀死死咬着,濃烈的恨意似烈火,自他心底熊熊燃起,直燒得他雙目赤紅。他掩在袖籠下的手狠狠握了握拳,又鬆開:“孩兒無能,請父王責罰。”

陵王將他的舉動盡收眼底,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桓祺啊,不是為父逼你,只有你成為了三皇子手裏頭那把最好用的刀,你才能一直走下去。”

穆桓祺點點頭:“孩兒明白,孩兒這就去再做部署!”

陵王看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眸色微沉。

無壽山下的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的趕着路,車後頭還跟着十幾匹高頭大馬,馬上坐着一眾玄衣常服的護衛。

行在後頭的那輛馬車內,南梧倚坐在榻上,一邊擺弄着手裏頭的玄色香囊,一邊問道:“四海,咱們走到哪了?”

四海在外頭應了一句:“回主子,過無壽山了。方才聽趙公公說,咱們明日要在前頭的長寧鎮轉水路。”

好端端的官道不走,走什麼水路?

南梧蹙了下眉頭:“趙公公可說了緣由?”

“說是探路的護衛來報,因着前幾日大雨,長寧鎮去往四方城的路被山石給埋了,眼下那頭兒過不去,只能走水路直抵京都。”

南梧靠在軟墊上,眸子微眯了下,轉了話頭道:“小輕塵可傳了消息回來?”

四海搖搖頭:“沒有。”

南梧冷笑一聲,沈輕塵一直走在他們前頭,腳程要比他們快上半日,約摸着眼下正應該是出了長寧鎮了。若是真如那護衛所言,此時她應該接到傳信了才是。

沒有傳信,也就是說沈輕塵他們走的官道好端端的,只是輪到他們一行人,這路便突然被埋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看來這京都,有人想要她非來不可,也有人想要她無論如何也來不得。

太陽西沉,暮色降臨,他們一行人終於趕在天黑前進了長寧鎮。

南楚國除去帝王腳下的京都不談,最為繁盛的不外乎八大城池。其中與別國接壤的四城皆為封地,餘下四城以京都為中心呈四圍之勢,分別坐落於東南西北,統稱為四方城。

這長寧鎮就在四方城的城南,一面臨著無壽山,另外三面皆是丘陵平谷,南楚的第一大河古臨河就自這鎮中央平緩流過。

因着地勢四通八達,旱路平緩,水路暢通,這長寧鎮自南楚開國以來,便甚是個繁華之地。

夜幕初一落下,鎮上已是燈火通明。

街邊小攤琳琅滿目,吃的玩的應有盡有,雖不是什麼年節,可湊熱鬧的百姓卻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依稀聞見靡靡之音,循着聲兒望過去,便看見那古臨河上頭飄着的樓船畫舫,只見那紗燈星星點點的落在粼粼波光里,晃得人春心蕩漾。

南梧放下挑着車簾的胳膊,一股子甜膩的味道卻順着帘子縫飄了進來,惹得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來長寧鎮,是十七年前。

彼時,寧一修帶着她離開了小窪村,兩人帶着他靠替人寫信換來的盤纏,從松花鎮搭了貨船一路東行,最終在這長寧鎮靠岸。

那時候,長寧鎮也是這般熱鬧。從碼頭一眼望過去,人流熙熙攘攘,路邊的小攤上琳琅滿目,叫賣聲此起彼伏。

她前十五年是活在族人朝拜之下的聖女,爾後是漫長的沉睡,醒來后,又因着身上那不為人道的秘密,隱居在了荒寥的大澤山。

這樣的場景,對於那時候的她來說是極新鮮的。

她四處張望着,隨着人流走走停停,不時拿起街邊小攤上的新鮮玩意兒朝他比劃兩下,嘴裏不住的喊着:“阿寧,你看這個,畫的多像啊!”

她手上指着一個蝴蝶的糖畫,彎着眼與身後的人說道。

寧一修寵溺的替她攏了攏被風亂的髮絲,點點頭:“阿梧要吃么?”

“吃?”南梧一愣,看了看一旁被爹爹抱在懷裏,將糖人咬得咯嘣直響的小孩兒,搖搖腦袋:“那麼好看的東西,怎麼捨得吃呢!”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可是粉嫩的舌尖還是下意識的掃了下唇瓣,喉頭也跟着一動,輕輕吞了下口水。

寧一修眼底一軟,從袖袋裏摸出一枚銅錢遞給攤上的老爺子,然後抬手摘走了那個糖蝴蝶,遞到了她手裏,牽着她往前走。

南梧傻愣愣隨着他的腳步,抬眸看了一眼他,又低頭看了一眼那蝴蝶,猶豫半晌道:“阿寧,你不是說我們的盤纏將將夠趕路回京都么?”

寧一修點頭:“沒錯。”

“你給我買了糖畫,那銀錢豈不是會更少?”

寧一修看着她,眼裏似漾着一汪柔波,將她包裹在其中:“但我的阿梧很想要啊,阿梧想要的,我都想給她。”

南梧微微有些懊惱,低聲道:“我……我可以等的,等到京都,你回了家再……”

“到京都,也許你會看見很多很多這樣的糖畫,甚至有比這個更漂亮的。可是阿梧,我不想你有一丁點的遺憾。不必擔心,銀錢沒了,我再掙便是。”寧一修捏了捏她的臉蛋,“嘗嘗,很甜的。”

很甜,的確很甜……

甜得哪怕是過了十七年,她路過這街頭,都能嗅出那糖稀的味道。

馬車停在了一間客棧外,四海扶着南梧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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