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瑤瑤,是不是要它?」紀廷元偏偏上來相問,「剛才你盯着看了許久,怎麼樣,定了嗎?」
他指着那口缸。
確實是引人注目,那小孩兒瞧見了,幾步蹦上來,揚着手裏的糖葫蘆:「表哥,看,這個胖娃娃像我,我要,給我買!」
臭小子,居然要來搶,紀廷元看紀瑤沒反應,拉住她道:「瑤瑤,你怎麼了?是不是要這口缸?要的話,我馬上就買下。」
哥哥的聲音響在耳邊,讓紀瑤回過神。
前世,她是在重陽登高時遇到宋昀的,這世竟然提前了幾個月,她毫無準備,但身在京都,怎麼可能碰不到?不過尋常事。
紀瑤轉過身,對上了那俊秀無雙,曾經只一眼,就叫她永生難忘的二皇子,楚王殿下。
他穿着淡紫色的夏袍,衣襟與袖口綉了蓮紋,外面罩一件月白薄紗,眉如橫柳,眼似秋水,精緻的仿若姑娘,但他的鼻子卻很挺,薄唇微抿,便有一種威嚴,不能否認這種樣貌仍是她喜歡的。
就如初見時,驚鴻一瞥,整個人都丟了魂,從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但現在……
紀瑤想得很清楚,宋昀再如何出眾,也註定是周良音的夫君,他們都是那書中的主角兒,誰都要圍着轉的。倘若不圍着轉,與他們作對,那就得承受悲慘的結局。
她離遠點,還不行嗎?
紀瑤收回目光:「哥哥,是這口,我們買了便走吧。」
聲音甜絲絲的,有點清涼,宋昀聽在耳朵里,想到夏日的冰碗,裏面盛放着糖漬的紅豆,還有桂花。但旁邊的小表弟卻很不悅:「表哥,我也要這個缸!你看,畫的就是我,那不是我的嗎?」
這孩子太討厭了,紀廷元絕對不會賣賬,那可是妹妹要的瓷缸。
他去付錢。
那孩子把雙手巴在了瓷缸上,哭叫道:「表哥,表哥,我要!這是我的瓷缸!」就差滿地打滾了。
宋昀看他不像話,呵斥道:「瑞兒,不得無禮!」
那孩子應該是皇貴妃親姐姐的獨子潘文瑞,宜春侯唯一的兒子,被寵得有點任性,就算宋昀責備,還是不放手。
紀廷元臉色黑沉,恨不得上去揍人。
紀瑤忙道:「算了,哥哥,給他吧,反正這裏瓷缸多得是。」
犯不着為一個缸得罪潘家啊!
潘文瑞雖然小,也霸道,但卻是很聰明的孩子,眼見紀瑤長得雪玉可愛,還願意讓缸,馬上就走了過來,拉住她裙子:「你是哪家的姐姐啊?真好,我請你吃糖葫蘆!」
那東西被他含了許久,糖水早就流了下來,黏糊糊的,紀瑤的裙角立馬沾上了一片暗黃色的污跡。
她的新裙子!
母親今年才花了銀子裁做的,她才穿了兩回,紀瑤臉色發僵,直勾勾盯着那處地方。
她現在五官還沒長開,臉蛋圓圓的,白裏透紅,挺秀的小鼻子,紅紅的嘴,此時看來,好像因為裙子被弄髒,難過的快要哭了,格外可憐。這讓宋昀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心頭一軟,從袖中掏出方帕子遞給紀瑤:「姑娘,你擦一擦罷,若是弄不幹凈,我賠給你,可好?」
聲音溫柔極了!
她何曾聽過他這樣同她說話?
曾經她費盡心機只為讓他記得她,結果換來的卻是無情的一瞥,甚至後來,連看都不會看她了。
紀瑤震驚。
這帕子要換在以前,早被她收了放在貼身的地方,指不定還時常拿出來聞一聞。
念頭一起,她自己都覺得反胃。
紀瑤搖頭:「萬一弄髒了不好,我用自己的。」
她抽出帕子,仔仔細細的擦裙子。
一句都沒有苛責潘文瑞,不像她的哥哥,已經怒目而視了,宋昀覺得這小姑娘真是溫柔又善良,長得……也挺好看的。
宋昀尋常不喜亮出楚王的身份,也不喜欠人情,取出錠銀子道:「看來也擦不幹凈了,重新去做一條罷。」
好大的一錠銀子,閃閃發亮,怎麼看,都得有十兩重。
楚王殿下果然闊氣,紀瑤心想,她的裙子也就幾百文吧。
小孩子雖然討厭,那公子卻極為禮貌,紀廷元不想要。
宋昀道:「收着吧,不然我心中有愧,這瓷缸,你們也不必讓。」
聽到這話,潘文瑞哇的聲又哭起來。
「瑞兒,你今日實在太調皮了。」這回,宋昀可不放任他了,淡淡道,「現在跟我回去,領二十下戒尺。」
「啊!」潘文瑞哭得更響了。
宋昀不理他,叫隨從提着潘文瑞的后衣領,飄然而去。
紀廷元看着他的背影,讚不絕口。
「這公子溫文爾雅,出塵脫俗,也不知是誰家的?」他才來京都不久,宋昀之前在靈州,自不認識。
這就是宋昀了,很容易就讓人產生好感,這一世的哥哥也不例外,不過這是好事,總比討厭宋昀,一心作對的好!
紀瑤趁熱打鐵:「既然哥哥覺得他不錯,那以後見到了,一定要好好相處。」
紀廷元奇怪:「今日只是偶遇,往後未必見到的。」
「我只是提醒下哥哥。」
「你最近是做了多少神仙托的夢?」紀廷元敲敲她腦袋,「還總是教起我來了,我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多。」
這可是瞎說了,她是有上輩子的,還曉得了天大的秘密,哥哥拍馬不及!
不過她也不準備告訴誰,什麼書中人,她自己都覺得荒謬,只是身邊有父親母親,哥哥姐姐,那麼真實,那麼溫暖,便這樣好好過下去吧。
總比死了好,那種難受,冷寂,她是再不想體會的。
瓷缸很快就送來紀家。
紀瑤讓木香用石頭在瓷缸里搭了一個小山,放上水,然後高高興興捧着老龜放進去,又琢磨着再在裏面養一兩朵碗蓮。
等到夏天,開出花,肯定很有意趣。
不知不覺,馬上要到端午了。
前世這一年的端午,她着涼染了風寒,姐姐在家中照顧她,並沒有去觀龍舟,後來就遇上選秀,入了宮。這輩子再也沒能出來,死在宮裏,從未看過白河的景色。
這回,她得保重好身體,不要得病了!
後來幾日,木香就發現紀瑤總是穿得比較多,也不太出門,一直熬到端午,方才舒了一口氣。
廖氏笑眯眯道:「來,吃兩個新鮮煮好的粽子,等會去白河看龍舟。」
好多餡兒,都是母親親手包的,紀瑤最喜歡吃紅棗餡。
紀玥喜歡吃白米粽。
周嬤嬤給她們一人剝了一個,又拿來蜜糖。
等到紀廷元過來,紀瑤送上一隻香囊:「哥哥,我昨兒才做好的。」精心綉了四君子的圖案。
「就你這女紅,也好意思做了送人?」紀廷元瞄一眼,滿口嫌棄。
紀瑤大怒:「不要算了!」
紀廷元卻又搶過來:「拿了我的烏龜,拿了我的水缸,做個香囊也該的。」
他戴在腰間。
紀瑤哼了哼,又笑。
紀玥女紅好,給家中每人都做了一個,此時也送上來,迎來一片誇讚,各自佩戴。隨後,一家子高高興興的去往白河。
官道上馬車絡繹不絕,歡笑不斷,到得那個地方,只見河兩邊熙熙攘攘,廖氏從車裏下來,四處張望,都不知該去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