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私見血淚

第八十章 私見血淚

大內的大牢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值班的侍衛們坐在屋子裏百無聊賴的發獃。韓焉把審訊的記錄薄翻得嘩嘩直響,其餘侍衛已經習慣了似的充耳不聞,各發各的呆。

“誰?”沒有聽見敲門,大門便被打開。幾名侍衛聽到外面站崗的人叱問出聲,都警惕的起身,死死盯着門口。

趙卿言探進半個頭,“噓”了一聲,問道:“十三叔不在吧?”

“小王爺?”眾侍衛一愣,其中一名侍衛道:“大人不在是不在,問題你……”

趙卿言走進來,待身後的呂泣也進來,迅速關上了門:“我過來溜達溜達。韓焉,你那什麼表情?想把我攆走?”

韓焉收起驚悚的表情,果斷轉身:“我沒看見你進來,小王爺自己溜達吧。”變化要多快有多快。

趙卿言拉了下猶豫的呂泣:“行了,走吧,都已經到了。”

呂泣苦笑:“我突然非常後悔,我怎麼真的跟着你胡鬧了?你自己拿着鑰匙就進來不合適吧?不會給他們添麻煩嗎?”

趙卿言道:“沒事啊,平時我也沒少這麼干。”

呂泣道:“正值多事之秋,你也不要太不小心。”

趙卿言不在意的聳聳肩,去屋裏取出二零三的牢門鑰匙,準備往過走卻見韓焉臉色不大對,問道:“怎麼了?”

韓焉拍拍自己的臉,面無表情:“沒事,應該沒事。”

趙卿言點點頭,也沒多問,轉身往二零三而去。

“啊!我聞到了燒雞的味道!”剛剛邁入牢房,蒙頭大睡的血淚便一躍而起,睡眼惺忪地撲向趙卿言。

趙卿言側身躲過,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東西:“洗洗臉,我帶了足夠你吃的東西。”

因為趙卿言躲開而被血淚實打實撞到身上的呂泣苦笑道:“你下去,吃的不在我這裏。”

血淚變本加厲,八爪魚一樣掛在呂泣身上,打着哈欠:“難道是我睡迷糊了?我怎麼感覺聽到我哥的聲音了?”用臉在呂泣身上蹭着,自言自語:“誒?沒有蘭花的香氣啊?我剛剛明明聽見趙卿言的聲音了啊?啊,那傢伙有潔癖,對。”然後,毫不客氣的將嘴角的口水蹭到了呂泣身上。

“嘿!”趙卿言忍不住提醒道,“血淚,你可不可以把眼睛睜開?雖然我覺得兄弟抱抱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更加覺得你們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絕對不是一件美好的事。而且……”他加重了語氣:“你要是再想着往我身上弄什麼髒東西,我一定掐死你!”

呂泣用力把他從自己身上扒了下去,扶着牆深吸幾口空氣:“雲墨,我後悔來看他了。”卻看着血淚的臉愣住了,方才還帶着無奈笑容的臉一下沉了下來,一把將被自己丟開的血淚拉回懷中:“雲墨,你快過來看看。”

趙卿言也意識到情況不對,顧不上詢問連忙起身過去,也變了臉色:“血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只見血淚緊閉着雙眼,眼瞼被厚厚的鮮血覆蓋著,白皙的臉頰上有着幾道血痕。再看向後面的床鋪,從木枕到被褥上都有點點血跡。血淚皺皺眉,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我又流眼淚了?我不知道啊。”

趙卿言揪過被子給他裹在身上:“呂泣,把他抱上,去太醫院。”

呂泣一怔,和血淚齊聲道:“不行!”頓了下,呂泣繼續道:“你現在不方便。”血淚也點着頭,表示同意。

“有什麼不方便的?”趙卿言摸摸懷中的東西,將幾張銀票掏出來,就要往外走去:“行了,趕緊走吧,我的事不用你們操心。”

血淚閉着眼,一伸手卻準確的抓住了趙卿言的袖子:“這種時候你想讓別人怎麼看你?”

趙卿言回身,看着血淚滿臉的血痕,目光微暗:“別人怎麼看我又有什麼關係?”

血淚手指縮緊了一些,將他的袖子抓得更死:“太子剛立,齊王重權,朝野上下無不在盯着你們兩個,怎麼會沒有關係?”他的聲音很虛弱,每個字說得都很艱難,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趙卿言淡淡道:“當務之急是保住你的眼睛,你別想那些不相關的瑣事。”

“瑣事……”一向氣人從未被氣的血淚卻是被他這麼一句話給氣得昏了過去。

呂泣微微皺眉:“雲墨,你是不是有什麼別的計較?”

趙卿言不答反問:“你相信我的能力嗎?”

呂泣自然點頭。

趙卿言淡淡一笑:“那就走吧。”轉身而出,見到韓焉迎面走來,直接道:“我要去太醫院,血淚發病了。”

韓焉一驚,問道:“真發病了?”

趙卿言猛然回頭看向他:“怎麼回事?出過什麼事?”

韓焉遲疑了片刻,見小王爺面色不善,只好道:“夏芃來過,在屋裏點了蠟燭,又把他蓋在臉上的被子掀了下去,所以……我聽見他的慘叫趕過去,血淚說他沒事,我後來再過來就被他砸了出來。我不知道……”

“夏芃。”趙卿言深吸口氣,勉強把怒火壓住,緩了語氣,“無妨,這事不怪你。這個給你。”將銀票塞到了他手中。

韓焉微怔:“小王爺,你給我錢幹什麼?”

趙卿言道:“我這麼一鬧騰十三叔肯定會罵你們,當你們的挨罵費。”

韓焉哭笑不得,又不能說不要,只得問道:“需要我們做什麼?”

趙卿言道:“把牢房打掃一下,然後派人和十三叔說一下情況。當然,不說也一樣,反正他馬上也會知道了。”走到了大門口,開着門待呂泣出來,鬆開手大步離開。

韓焉只來得及說了一聲:“那小王爺小心些。”看着手中的銀票,再看看其餘聞聲趕來的侍衛,眾人面面相覷。

趙卿言便服出來,身上只是帶着常備的銀票,幾十兩的樣子。但“挨罵”的人一共十幾個,分下來一人幾兩,算不上很多,但也絕對不少。挨頓罵,收點錢?這算什麼道理?

沉默片刻,韓焉嘆道:“那就收着吧。”認識這麼多年了,韓焉很明白這個小王爺生分的“給錢”是什麼意思,那就說明他們一定會被罵的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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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墨!雲墨!”呂泣氣喘吁吁的追着趙卿言,“你慢着點,小心腿!”

趙卿言道:“不用管我,你抱好他,就快到了。”完全不理沿路遇到的侍衛們充滿詫異的目光。

看見他這個樣子,雖然驚詫於他的出現,但侍衛們都選擇了讓路,不做干預。大多數人是這樣,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這樣。

眼見就到太醫院,不知從哪裏出來的夏芃一見到他們,立刻出聲道:“小王爺,皇宮中請勿疾行,牢中囚犯不得私放,沒有陛下同意,不得帶外人入內……”

趙卿言不欲聽他多說,少有的不顧禮節打斷了他的話:“你讓開,我要去太醫院。”

夏芃毫無所動:“世子,請遵照……”後面的血淚悶悶哼了一聲,顯然極為痛苦。

趙卿言回頭一看,臉上帶了幾分急迫,沉聲道:“夏芃,本王說,讓你讓開,本王要去太醫院。”

夏芃道:“太醫院乃是宮中之人醫療之處,大內關押的囚犯應當……”

趙卿言道:“這些事我知道,不用你告知與我。本王命令你,立即退下!不然休怪本王動手!”

夏芃道:“請世子立刻返回。”

趙卿言深吸口氣:“退下!”

“請世子立即返回。”

趙卿言冷冷看着他:“本王就問你,讓不讓?”抬起手掌,掌心開始凝聚內力。

夏芃也隱隱戒備,可以看出他在蓄力:“請世子不要難為我們。”

趙卿言感受着他身上散發的內力,心中有了計較,輕輕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眼中帶上了幾分戾氣。

“屬下……”“嘭——”夏芃才一開口,便被趙卿言一掌拍在胸口,倒飛出十數米,重重撞在樹上,咳出一口鮮血。

“小王爺!”“雲墨!”眾人一時呆愣。

通過這些年的相處,大半的侍衛都對他們的這個樞密副使有了很深的了解。也許溫文爾雅只是表露出的假象,但謙和隱忍絕不是偽裝。他對待下屬僕役,莫說是出手相傷,就連呵責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但夏芃此時的重傷卻是絕對真實的。

趙卿言左腿一彎,險些跪倒在地,勉強站穩,唇邊流下一絲鮮血。

呂泣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要扶他,卻又發覺自己懷中還抱着血淚,只能止步:“雲墨……”

趙卿言搖晃了幾下站穩,抬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別管我了,趕緊去太醫院。”從懷中摸出手帕拭去唇邊的血跡,回頭向獃滯中的侍衛說道:“你們把他也一起帶上去太醫院,再去和十三叔或者誰說上一聲,我去太醫院了。”

晚一步追過來的韓焉看着神情萎靡的夏芃和一眾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侍衛,皺了皺眉:“去向大人稟告一聲,我先帶夏大人去處理一下傷勢。”

“哪個大人?”

韓焉瞥了一眼問話的小侍衛,腳下不停走到夏芃:“除了樞密使大人還能有誰?”並指點了他幾個穴位,才將他抱起來,淡淡掃了一眼猶在發愣的一眾侍衛:“怎麼?差事都辦完了,有閑心看熱鬧是嗎?”

被他這麼一呵斥,眾人連忙散了。

這邊韓焉解決了騷亂,另一邊的太醫院又因為趙卿言的到來而亂了起來。

“小王爺。”“小王爺?”太醫們見他跌跌撞撞的衝進來,無不是一臉驚愕。

趙卿言搖搖頭示意他們先不要過問:“封叔,麻煩找個地方讓他躺下,我去拿葯。”

封鴻怔怔應道:“哦,好好。”

趙卿言繞到後面,用最快的速度配好葯,裝在一個瓷盆拿過來,向呂泣詢問:“你來我來?”

呂泣苦笑:“當然是我來。”將那些劇毒的草藥抓起來,在眾太醫驚恐的目光中塞到嘴裏細細嚼碎,再重新吐回去。抿抿唇,將刮破了一絲的嘴唇滲出的鮮血舔了回去,從袖中取出一把柳葉刀割破左腕,讓血液滴入瓷盆,血流稍慢就又是一刀,接了近半盆時才停下來。

趙卿言遞給他一碗水,接過瓷盆用木箸慢慢攪拌,將手帕疊了四折放在裏面浸透后取出敷在血淚眼睛上。

呂泣一邊用手帕捂住傷口,一邊面帶擔憂的看着血淚。

“哥!哥!你在嗎?”血淚突然出聲,聲調有些不對,雙手在空中揮舞着,似乎想抓住什麼一樣。

呂泣顧不上包紮傷口,連忙抓住他的手:“我在。”手帕滑落在地,本就沒有止血的傷口因為他的動作而再次掙開,血灑到了衣袍上。

趙卿言皺皺眉,強忍着不適,走過去將呂泣的手腕包紮好,才在矮榻上坐下調息。雙手指間相頂,指間黑氣縈繞,再被吸回。

“哥,哥,我好難受,我好想哭。哥,我乖乖的,你不要丟下我們。爹不要我們,哥哥不能不管我們。不要!不要!小哭!你們放開他!哥,我恨你!我這輩子都恨你!”血淚口中不斷說著話,一會兒如童音笑語,一會兒如哭泣哀求,一會兒尖叫着發瘋一般,一會兒又是咬牙切齒地咒罵。

呂泣俯身抱住不斷亂動的血淚,柔聲道:“我在你身邊,我一直都在,以後也不會離開,真的。”

太醫們站在旁邊面帶嘆惋與無奈,沒有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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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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