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打攪雅興

第六十七章 打攪雅興

碧綠的茶水映出一張蒼白的臉,茶水已經冰涼,卻仍舊保持着倒滿的狀態。一壺碧螺春,幾碟精緻糕點,在二樓窗邊就能坐上一天,再合算不過的價錢。

“這碧螺春是陳茶啊?怎麼這麼難喝?”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喝了一口茶水便吐了出去,裝着大人的樣子說道。紫色的綢袍,脖子上掛着一個看上去就極為昂貴的玉佩,顯然是哪位達官貴人家的小少爺。

旁邊的青年拿起一塊糕點餵給他,笑着哄道:“來,張嘴,嘗嘗這點心好不好吃。”

“不吃!”小孩一把就把糕點拍掉了,滿臉不高興,“我要喝綠茶!就是爹爹喝的那種!”

青年彎腰將糕點撿起來放在桌角,道:“小少爺乖,綠茶小孩子不能喝的。”

小孩嘟嘴道:“我不管!我要喝嘛!”

青年小聲道:“小少爺,您父親的茶這裏沒有的。”

“胡說!這裏是最大的茶樓,怎麼會沒有?我要喝!你不給我買我就哭,讓祖父罵你!”

青年變了臉色,連聲道:“我的小少爺啊,你饒了我吧。”

小孩扯着嗓子叫了一聲“爹”,張嘴就哭。被打擾了的客人看了他們一眼,不願意惹事,又轉回去不理睬了。

“別哭了,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一個帶着點煩躁,語氣並不是很惡劣的聲音響了起來。來茶樓都是為了討個清靜,會這麼說的人雖然不常見,但也在情理之中。

小孩子哭聲停了一下,挑釁似的聲音更大了。

青年連聲道歉,卻看見說話的那個清秀青年拎着自己桌子上的茶壺就走了過來,不等他說話直接將茶壺口對準小孩的頭頂,當頭淋下。冰涼的一壺碧螺春除了已經倒出的那一杯,一滴不剩的全都倒在了小孩身上,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青年剛從驚愕中緩過來,面前的人就又開了口:“我早就和你說過了,別在我面前哭,我不給你爹面子。”將茶壺往桌子上一放,便往回走去。

小孩呆了一會兒,聽他說完,扁扁嘴就又要哭。

“對了。”在青年驚恐的目光中,這個人又轉回了身,看着哭聲堵在喉嚨里的小孩,面色冷漠,“你桌子上那壺是熱的,我這壺是涼的。下回,你再這麼沒大沒小的,只要燙不死你我絕對不客氣。”

青年終於來得及說話了:“這位公子,我家小少爺是……”

誰想這個人根本就沒打算聽他說話,直接沖他家小少爺做了個恐嚇的表情,又狠狠的加了一句:“趙素,你敢和你爹你娘告狀,下回咱們看看誰挨罵。”

“哇!”這回趙素是真哭了,小臉嚇得雪白。

“舒璽,怎麼把小少爺弄哭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但當聲音的主人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滿身茶水濕漉漉,可憐兮兮的坐在那裏不吭聲地嘩嘩流眼淚時,他也顧不上溫和了,“這是怎麼回事?你想幹什麼?這是怎麼弄的?”

舒璽哪裏敢解釋呀?只能跪倒在地,一個勁請罪。

“是我弄的,我怕他上火,給他澆澆下火。”剛走回自己位置還沒來得及坐下的青年倒是很痛快的開口承認了。

“你……他……我……”趙柏翼臉色連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雲墨,你怎麼總和他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計較?”

趙卿言將杯中涼掉的茶一口喝乾凈:“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兒的爹,你別和我說話,我心情不好。”

聽見他這麼說,趙柏翼徹底沒氣了,苦笑道:“得,自個兒兒子叫人澆了一身水,我還落下不是了,誰給我評評理?”

趙卿言道:“你兒子的茶水錢我出了,我走了。”

趙柏翼一愣,知道他恐怕是真的心情不好,伸手攔住他,問道:“你怎麼了?”

趙卿言被他攔住,伸手取了手帕放在趙素頭上,勉為其難的哄了一句:“這回算七叔不對,不過下次照樣——當然,下回我不會再被你爹逮住了。”又取了方手帕給他擦了擦眼淚:“別哭了。”

趙柏翼被他這個算不上道歉的道歉給弄了個措手不及,半天才道:“其實我一直在因為一件事為難。你說,這種時候我應該幫兒子還是幫弟弟?”

趙卿言道:“兒子是自己生的,弟弟是別人家的弟弟。”

趙素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低聲道:“等你有兒子了讓我爹欺負試試。”

趙卿言就算再不開心也被逗笑了,蹲下身看着他,替他擦了擦頭髮:“多謝你的祝福,我也希望我以後能生得齣兒子。”

趙素獃獃的道:“有爹,有娘,就能生了。”

趙卿言摸摸他頭髮,問道:“生七叔氣嗎?”

趙素點點頭:“我知道我胡鬧不對,打擾到別人了,但七叔不應該欺負我。”

趙卿言道:“知道就好。七叔給你道歉,今天是七叔做的不對,七叔不該欺負你。但是,下回不要打擾別人休息品茶,知道嗎?”

趙素猶豫了一下,問道:“那樣的話,七叔就不會欺負我了是嗎?”

趙卿言點頭道:“對,你乖乖的,七叔就不會欺負你。而且七叔下回去信王府,還會給你帶好吃的和好玩的東西。”

趙素眼睛亮晶晶的,問道:“什麼好玩的?”

趙卿言道:“我會用木頭雕出來各種東西,小馬小鳥小兔子,還會用紙糊,用草編。不喜歡的話,我還可以給你用布縫一個,比外面賣的好看多了。你記得前幾年七叔給你做的那隻鯉魚嗎?這回比上次的還要漂亮,而且別人都不會有。”見他一臉憧憬,緊緊跟了一句:“只要你乖乖的,七叔就做給你,怎麼樣?”

趙素重重點頭:“嗯!我聽話,七叔給我做一隻老鷹。這麼大!”將胳膊張到最大。

趙卿言微笑道:“好,就這麼大。一言為定哦,下個月七叔就給你做好送過去,你要乖乖的,惹我生氣可就沒有了。”

趙素連連搖頭:“不會的,我不會再惹七叔生氣了。”

趙卿言揉揉他的頭髮,笑着起身:“二哥,那我就回王府了。”

趙柏翼問道:“你騎馬還是走着?一起吧?我正好找四伯有點事。”

趙卿言道:“那就一起走回去吧。”從懷裏直接拿出一疊手帕放在桌子上,對舒璽道:“你給他身上的水擦一擦,別真的着涼了。”

趙柏翼讓舒璽把趙素抱回去,然後與趙卿言並肩往外走去:“你怎麼知道我走着來的?”

趙卿言漫不經心的道:“今天路上人多,沒有急事你不會騎馬的。”拍拍手讓失蹄跟上自己,也不伸手牽韁繩,偏頭看向趙柏翼:“怎麼樣?生氣了嗎?”

趙柏翼好笑道:“生氣?他那個胡鬧愛哭的性子也就你能治一治了,我高興還來不及。頂多,就是一看見他哭就心疼。”

趙卿言笑了笑:“九叔以前可是管你管的死緊,天天世子的禮儀掛在嘴上,現在卻疼孫子疼的不行。”

趙柏翼攤手:“怪我們不爭氣咯,這麼多年也只有這麼一個男孩兒。也總算有了根苗,怨不得父王疼。”

趙卿言笑道:“還都那麼年輕就開始長吁短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趙柏翼道:“別說我了,你還是要拖着不娶?”

趙卿言沉默了一會兒:“不拖了,也拖不了了。她自己應該也有了選擇,如果還是要嫁給我,就娶吧。”

趙柏翼知道他不願多說,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為什麼心情不好?十三叔得勝歸來,陛下可是特意設宴慶祝,結果你卻沒回來。”

趙卿言似乎現在才想起來,連忙問道:“我的樞密副使怎麼樣了?”

趙柏翼一聽他問這個,不禁劍眉倒豎:“你們真行,不就是要做樣子給那些官員看嗎?倒是和我說一聲啊,嚇得我差點死過去。還有父王也真是的,那時候還呵斥了我一句,讓我不要多言。我以為怎麼了呢。”

趙卿言知道事情的真相沒人告訴他,自然也不會多話,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我們怕把你無緣無故扯進去,也不好。誰想到你會嚇成那樣?”

趙柏翼重重哼了一聲:“誰想到?怎麼就不會被嚇到?你又是發瘋又是噴血,後來我回去的時候那群人居然還在說廢你親王的事。我又是去問陛下,又是問父王,還差點和父王吵起來。我這要是真和父王吵起來,可就被你害成不孝了!”

趙卿言停住了腳步,怔怔的看着他。做了二十年的兄弟,他這個堂兄的性子他很清楚。趙柏翼會這麼說,恐怕就是真的這麼做了。雖然只是抱怨幾句,但其中流露出的關心可是真真切切的。

趙柏翼見他那麼看着自己,也知道自己說多了,連忙道:“我就是隨口抱怨幾句,你別往心上放。我……”

“二哥。”趙卿言打斷他的話,對着他深深躬下身,“抱歉。”兩個字,行了一個大禮。打打鬧鬧長大的,相互把對方傷到也是常有的事,但用這樣的態度去賠禮,算得上頭一遭。不是因為疏遠,而是因為真的愧疚。

趙柏翼趕緊將他扶起來,頗為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別啊,你這一下弄的我好彆扭。你出了這麼大事,於情於理我擔心你都是對的吧?你這麼客氣,以後我有什麼事要你幫忙,哪兒還開得了口啊?”

趙卿言苦笑道:“一碼歸一碼。”

趙柏翼道:“都一樣。麒麟閣那些人的事我聽說過了,平日想巴結你的那群人也一個個恨不得有多遠離你多遠。人都是這樣,脫不開利益。但我是你哥啊,怎麼可能因為你的錯或對就對你有所疏遠?我怕什麼?會怕被你連累?除了被我老爹罵幾句莽撞外還會有什麼事?”

趙卿言聞言想了一下信王罵他的樣子,不禁笑了:“有道理。”

趙柏翼拿頭髮也能想明白他為什麼笑,沒好氣的道:“看看,剛剛還一副愧疚萬分的樣子,轉眼就開始取笑我了。”

趙卿言抿唇笑道:“二哥誤會啊,我可沒有取笑,只是為了不辜負你要哄我開心的一片好意。”

趙柏翼一臉的鄙夷:“你這句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趙卿言看着趙柏翼的表情,心中的不快也完全被拋開了:“你見完父王還過來找我了嗎?”

趙柏翼一挑下巴:“要是你留我吃晚膳的話,我就不辭辛苦的去找你。”

趙卿言笑道:“那我就讓廚房順手帶上你的份。”

趙柏翼看看天色,點頭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再有一個時辰到晚膳時間,應該足夠我和四伯把話說完了。”

趙卿言也沒問他找自己父王有什麼事,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我就在書房,你來找我我再吩咐廚房上菜。先回去了,二哥自己去找父王吧。”

進了大門,趙卿言往自己的書房方向而去,趙柏翼則直奔正堂。平日趙柏翼進出齊王府也是較為頻繁的,府內的僕役侍衛自然不會阻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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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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