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生疑慮

第二十八章 心生疑慮

趙卿言睜開眼時,煥王已經離開了,卻將外袍留下給他披着。趙卿言笑笑,坐起了身,看向桌子,上面留下了一張紙,是煥王蘸着茶水,在隨身帶着記錄用的紙上寫了“當心身體,有事找我”八個字。趙卿言歪頭想了想,將煥王的外袍和大氅放在躺椅上,起身躍入小船中,解開繩子,向岸邊漂去。他躺在船中看着煥王給他的那份太醫檢查的結果,皺着眉思索着什麼,目光冷靜而複雜,他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看着那幾張紙,翻來覆去的看,注意卻並不在上面。

“去太醫院問問?”趙卿言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馬上肯定了自己的建議,“對,去太醫院看看再說,耽誤不了多久。”坐起身,抓過紙筆,用湖水化了一小塊墨,潦草的寫了幾頁東西,仔細檢查了兩遍,塞到懷裏。趙卿言將身體探出船艙一半,一手抓一隻船槳滑動,將船停在靠近竹園的岸邊,繞了一段距離牽出失蹄,上馬從竹園另一邊的側門出府,直奔樞密院。從大內穿過去,到草苑下馬,坐上輪椅,慢悠悠的往太醫院而去。

剛從草苑出去不久,便看見陳化衣在井中打上水洗臉,看樣子應該是通宵干到現在才準備回去休息,先洗把臉清醒一下。

“我聽說你在府休息呀,怎麼過來了?”陳化衣甩着手上的水,頗感意外的看着他,笑嘻嘻地問道。

趙卿言道:“正好,陪我去一趟太醫院,把我推上。”

陳化衣道:“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份額內的事做完,你剝奪了我休息的時間,可是要給我補償的。”嘴裏這麼說著,卻依言走到他背後推上了輪椅,往太醫院而去。

趙卿言從身後拿出一個紙包:“豌豆黃、芸豆卷、玫瑰絲切糕,我給縈兒帶的,你拿去吃吧。”

陳化衣撇撇嘴:“算了,我可沒有和公主爭吃的那膽子。”

趙卿言道:“你吃吧,我突然想起來現在不方便給她,下次有機會吧。”

陳化衣沒有多問,見他也沒有聊天的心情,也就沒有開口,腳下加了幾分速度,沒多久便到了太醫院。陳化衣停下腳步:“那你進去吧,我不方便,就先回去啦?”

趙卿言將紙包遞給他:“麻煩你了。”

陳化衣笑道:“不麻煩,有報酬的都不算麻煩。還有需要我幫忙的沒有?沒事了我就回我房間睡覺去了。”

趙卿言點頭道:“回去吧。”從扶手下面抽出拐杖,站起身來,往太醫院裏走去。

陳化衣看着他走遠,低頭看了眼趙卿言和糕點一起遞給自己的幾張紙,歪頭想了想,悄悄將紙塞入袖子,拎着糕點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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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的人也尤其的多,顯然受到“包拯案”的影響,太醫院也多加了很多麻煩事。趙卿言遲疑了一下,恐怕遇到上次的事情一般躊躇片刻,沉吸口氣,掛着笑容走進屋子,向眾人打了個招呼。

“小王爺?你剛剛回來,沒多休息幾日嗎?”見到他走入,正在忙碌的太醫都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笑着向他詢問,或者埋怨起來,“看看你的臉色,又該難受了吧?”沒有人對他的到來表現出厭惡或是疏遠,態度一如往前。

趙卿言心裏一暖,微笑着道:“有點事想不明白,在床上躺的都快無聊死了,四處走走。怎麼今天人這麼多?封叔你們今天不輪班的吧?”

封鴻無奈道:“現在宮裏忙成一團,我們本也沒什麼事,就都過來了。”

封鴻倒了一杯茶給他:“小王爺怎麼過來了?取葯還是看病啊?”

趙卿言苦笑道:“羅叔快別開我玩笑了,我現在哪兒還敢從這裏拿葯?”

眾人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臉色也凝重了幾分:“包府的事?小王爺不要太掛懷了,這點事很快就過去了。”

趙卿言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半開玩笑的道:“我還不知道誰給我無形定的罪,說包大人是因為幾種補藥混合服用導致的中毒。我就不特意客氣了,你們幫看看,檢查出來的是這些葯嗎?”

“補藥混合?”太醫們對視一眼,伸手接過,滿面疑惑,“是這些,但包大人是死於人蔘和藜蘆同時服用的毒,並非什麼補藥混合服用。這藜蘆少量服用可以用來催吐,本身就帶有毒,加上人蔘,就成為了足以致死的毒藥。包大人又老邁,身體本就虛弱,所以才會死於這兩樣的毒。這個,小王爺總不會看不出來吧?”

趙卿言愣住了:“你們就是查出的這個死因?”

封鴻道:“是啊,因為藜蘆催吐的原因,包大人已將膳食盡數吐出,加上家中老僕廚師證明,的確只食用了這些東西。看包大人的表現也不像還中了其餘的毒。”

趙卿言問道:“那你們怎麼和九叔十三叔報告的?”

看出趙卿言面色不對,封鴻問道:“什麼意思?小王爺你說明白一些?我們將這份東西交給了煥王爺,嗯,好像不是這張,那上面還標註了死因。小王爺也知道,煥王爺一直忙得不可開交,並沒有再來向我們詢問過。像小王爺說的什麼補藥混合的事,我們根本不知道。”其餘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趙卿言冷靜了一下:“抱歉,我沒有要指責你們的意思,只是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而已。十三叔告訴我,‘太醫檢查之後說,只有精通藥理的人才能做到將幾樣大補的葯放在一起使其有毒。’這張紙是我今天向十三叔要來的,而十三叔拿到這幾張紙后就一直帶在身上,不可能被替換。”

他目光沉凝的幾分:“這張紙是誰送到十三叔手裏的?為什麼要隱瞞包大人的死因嫁禍於我?”

丁宜文道:“是我的徒弟送過去的。小王爺是說......”

趙卿言凝聲道:“我半年前的確給過包大人一包的藜蘆,但那已經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這包藜蘆為什麼會出現?你們知不知道有什麼人知道、或從什麼途徑能知道我半年前送過他藜蘆,上個月又送過他含有人蔘在內的補品?”

“這......”封鴻遲疑的問道,“這要我們怎麼說?”

趙卿言道:“那我換一種問法,我先說一種假設。誰碰過太醫院藥草流動的記錄冊子?至少半年之內的記錄,那裏的東西常年不打掃整理,如果是半年前的東西我想肯定會積塵。如果沒人清楚,我想親自去一趟儲存室看看。”他語氣並不強硬,雖然是肯定的語氣,但明顯還在等待着太醫們的反應,而不是直接前去。

“去吧。”丁宜文開口。

眾太醫怔道:“老丁......”

丁宜文道:“小王爺,去吧,查清楚,也好還你一個清白。”

趙卿言眼中帶上一抹瞭然,微微躬身:“多謝丁叔。”

丁宜文看看封鴻:“我們陪你一起去吧,那裏灰大,你自己不方便。”與封鴻一起跟了上去。

儲存室門口很乾凈,架子上的一個個冊子也擺放整齊,深處卻明顯佈滿灰塵。趙卿言四處大概看了看,拿過幾本冊子翻了翻,隨手放回。丁宜文默默看着,等他沒有動作后開口問道:“怎麼樣?”

趙卿言笑笑:“丁叔,你徒弟還在了嗎?”

丁宜文嘆道:“昨天說是家裏人病了,我和上面說的,讓他回去看看,怕是不會回來了。”

趙卿言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巴掌大的線訂本和一根用布包着的炭條,問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最近有和什麼特殊的人來往嗎?有沒有什麼不正常的舉動?”那小本是他自己做的,炭條也是他自己用上好的木頭切條燒的,用來出外調查時候便於攜帶使用,大內侍衛也大多效仿他的做法,效率提高了不少。

丁宜文有些苦澀的道:“我一時也沒什麼頭緒,你慢點問,讓我緩緩。”

“這裏灰大,出去說吧。”趙卿言走到門外,靠牆站着來減輕對腿的壓力,然後道,“那這樣,我一點點問,封叔也幫忙想想。丁叔不用着急回答,想不起來就跨過去,可以吧?”他雖然斂去了笑容,但語氣和眼神仍舊溫柔,還在盡量緩解着丁宜文的苦惱。

丁宜文點點頭,笑道:“小王爺問吧,我盡量多答一些。”

趙卿言道:“那就麻煩丁叔了——丁叔的徒弟是個什麼樣的人?年齡、外表、性情、能力、一些比較突出的特點,還有他的籍貫和提到的親人什麼的?”

丁宜文道:“蔣傑他話很少,平時總是低着頭不敢看人,二十三歲,長相普通,但白白凈凈的,也很愛乾淨,資質一般,但相當努力。嗯,對了,他左手小指是彎的,好像是以前打架搶吃的弄斷的。他沒說過老家在哪兒,只說和舅舅進京來謀生,家裏有個小他七歲的妹妹。”

趙卿言左手捏着炭條飛快的在紙上寫着,等他說完,又問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太醫院的?來這裏之前是做什麼的?他平時有沒有什麼不好的習慣?易怒、貪婪、酗酒、好賭什麼的?與人相處怎麼樣?”

丁宜文道:“那孩子是我三年前從一家藥鋪中收下的,他手腳勤快,雖然嘴笨,但人不壞,也沒有不良嗜好,攢下的錢都給他舅舅,讓他舅舅收着,然後帶回去給他妹妹。他不說話,也不和別人一起聊天什麼的,沒有什麼合得來的人,但至少不惹人討厭。”

趙卿言往儲存室看了一眼:“我看裏面收拾過的架子上的書都有翻動過的痕迹,如果單純是打掃整理,書頁應該不會那麼乾淨。大約是近八個月的記錄吧,而且少量取葯的記錄有最明顯的翻動,但其餘地方也有着打掃過的痕迹。那應該是他借口打掃這裏,來翻找記錄吧?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近來......按三個月算吧,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喜怒無常、神神秘秘、魂不守舍、精神恍惚這樣類似的表現?他有沒有見過什麼人?就是他沒有必要見到,或是以前不會去見的人?”

丁宜文道:“打掃這裏是兩個月前的事,反正也沒有特別用得到他的地方,我就同意了。情緒的話,經你這麼一說,他從打掃這裏開始,就不正常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見過的人......我不是很留意,沒什麼印象。”他皺着眉努力想着,但明顯很疲憊,說不出很詳細的話。

趙卿言淡淡一笑,並沒有勉強他:“好啦,那就這樣吧,丁叔也不要特意想了,不要累到。”

丁宜文苦笑:“我這等於是助紂為虐啊,親手放走了他,害了小王爺。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哪裏還顧得上累不累?能多想到一些算一些吧。”

趙卿言一愣,笑道:“丁叔不要擔心,這件事若非必要,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只要我還是小王爺,就不會讓丁叔有事的,放心吧。”

兩人聽了他的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趙卿言笑的滿不在乎,但很明顯的能聽出來他話中更深的意思:“他可能地位不保”。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沒有勉強他們多說出一些對他有利的話,反而安慰着自己。對他來說,平時隱瞞一二是無所謂的,不會有人去追究他的責任。但如今已經自顧不暇,還在試圖隱瞞對他們不利的情況……

“對了。”趙卿言似乎沒有看到他們的呆愣,輕鬆的笑道,“今天打擾到你們了,抱歉,也沒時間認真賠禮了,你們幫我轉告一下其餘人。最近我可能就不能隨便走動了,等這段過去了,我請你們吃蓮子當賠禮,我的那些蓮花再有幾個月就結出蓮子了。我先走了,你們忙吧。”

丁宜文猶豫了一下,開口叫住他:“小王爺,你等一下。”目光閃爍不定,最終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見到過他和殿下的侍女見面。”

趙卿言指間抖動了一下,面上卻帶上了笑容:“哦,知道啦,正是男女愛戀的時候,正常的。走啦。”

丁宜文也看不出他真實的想法,又不便多說,只好道:“小王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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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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