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塵往事肝腸寸斷
人無雙所不知的事,魔無雙皆看在眼裏。他從天而降,落在翼州城門之下,翅膀一抖瞬間消失為血沫不見。見他突降,街頭人皆呼號奔逃,他嘴角一勾,若無其事地幻化出一把摺扇開扇一揮,鬼魅幻化成的百姓即刻便從翼州城裏抹去。他無一絲一毫的憐憫。
燭顏告訴他,他與魔鬼的契約書是他父親高正光在他還在襁褓之時簽下的:高無雙將背負高國公的所有罪孽,化身為魔,墜入無邊地獄。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他則告訴她,從小到大備受漠視,鬱郁憤懣,才會被擄出軍營后大開殺戒,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最終成魔怨不得旁人。反正,自己是人是魔,對於高正光來說,並無差別。
嘴上說著恩斷義絕,毫無瓜葛,魔無雙卻只願意稱呼他為高國公。高正光其人,在他的心裏早就灰飛煙滅了,原先活着的那個,不過是個打着官腔、抓着權力不放的庸人,是個不負責任、又苛求回報的人父。
又有什麼區別呢,等待人的結局還不是一死。
高國公死了。連同着高國公府的老老少少,滿門抄斬。
若真追憶起高國公的前半生,金戈鐵馬征戰南北,事實卻並不光彩——先皇(原四皇子)奪嫡,是他一手製造兵變,殺入午門。彼時他的刀下魂,有自己曾經的兄弟也自己親手訓練出的衛軍。午門事變后,太上皇稱讚其能識大體,又忌憚其殺伐果斷,便封號賞地,將他派到南境翼州戍守邊陲。后立太子時,先皇意在打壓高國公為首的南境勢力,蓄意挑動古庶、東州、翼州三州與安南關係,發動戰爭。高國公的長子就死在這場無妄之災之中,而次子高無雙不湊巧地在風雨飄搖的軍帳里呱呱墜地。雙手汗漬污血的高夫人抱起了襁褓里的孩子,希望自己的次子能東征西戰,天下無雙。她卻不知為了贏得戰爭,高國公已與魔達成協約。翼州百姓看來,高國公是屠光敵軍的神。卻無人知曉高無雙是未殺一人的魔。可悲的是,高國公並不因為虧欠高無雙而另眼相看,反因忌憚自己所立的契約,對高無雙十分冷漠。他與高夫人的關係日趨惡化,三子、四子皆由側室所生——十七年後,太子繼位,恰逢乾旱無雨,祭天使稱西南災星當道,需得剷除。小皇帝受先皇囑咐,需得解決擁兵自重黨羽眾多的高國公,以保西南邊陲勢弱,受京城制衡。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命高國公挂帥出征,掃平安南餘孽,以保天下太平。一紙詔書,飛達翼州,登時攪得高國公府雞犬不寧。高國公疾病纏身,無法南征,無奈之下,只有高無雙一介書生,能代替父親披甲上陣。高無雙領兵出征后,小皇帝聽人獻計,派人擄走他,並以通敵叛國之名,將高府滿門抄斬。
魔無雙站在翼州街頭,伸開雙臂,感受到一股極為親切的黑暗氣息正在召喚着他。一個月來,這股怨靈氣息,一如吸鐵石般吸引着九州無數的因乾旱災荒死去的鬼魂。而這源頭,正來自於高國公府的高夫人。
有的人死後,有未盡的心愿便留在人間做了鬼,而有的人執念太深,連鬼都沒辦法滿足他。執念強到連轉世輪迴都無法排解的人,才會成為怨靈。長子身死、次子失蹤、夫君叛國、滿門問斬,經歷這樣一生的高夫人,難免比旁人多一分不甘。只是,無人能夠料想到,她會利用旱災,源源不斷地吸引着九州的亡靈,如滾雪球般將力量越囤越多。
魔無雙回頭望向結界之外,術士和道士們用盡了各種方法,都無法攻破這個堅不可破的結界。他笑了,那笑容既自大又張狂,飛蛾撲火般毫無顧忌,他向外面勾勾手指:“想進來,很容易啊。”
只要變成鬼,變成妖,變成魔,就可以進城。
“進來啊。”他的眼神媚態百生,又狠戾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