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人報仇十年不晚
一聽這話，孫月華跑得更快了，恨不得腳上能踩兩個風火輪。等衝進自己家，拴上大門，這才拍着胸脯鬆了口氣。
唐大海聞聲從房間裏走出來，疑惑：“大白天的關什麼門，有人打上門來了？”
孫月華一咧嘴，心想可不是打上門了么？
正要開口，就聽大門被人砸得咣當響，還有唐奶奶的怒吼：“孫月華，你個殺千刀的，給老娘滾出來！”
你說滾出去就滾出去啊，你算老幾啊？孫月華恨恨地沖門縫呸了一口。
唐大海皺了皺眉：“怎麼回事，你又惹她了？”
“誰惹她了！”孫月華不高興地說，“我就是叫小霜那丫頭幫忙放幾天牛而已，這老太婆就跟瘋了似的，追着我打。又不是我正經的婆婆，擺什麼婆婆臉，嗤。”
“行了行了，她到底養了我十幾年，后媽也是媽。你以後注意點，少找她的麻煩，免得村裡人在背後戳我們的脊梁骨，傳出去我這村會計還當不當了？”
唐大海滿臉不耐煩。
他是會計，又不是婦女主任，這些女人間的破事兒，他是真不想管。
孫月華撇了撇嘴，口不對心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門外，唐奶奶罵累了，手也砸酸了，停下來喘着粗氣。
唐霜擔心她氣壞了身體，趕緊將懷裏的唐小弟往前一伸：“奶奶，弟弟餓了。”
唐奶奶這才想起來，一拍大腿，“壞了，米糊還在吊鍋里熱着呢。”急忙轉身往灶屋裏跑。
大伙兒一看沒熱鬧看了，只好遺憾地各回各家。
當然了，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個把熟人那是再正常不過了，吐個槽聊個八卦什麼的那也是人之常情，反正村會計唐大海的老婆虐待侄女，引發婆媳大戰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龍泉村，成了村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村長陳鐵生聽說這事後，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對書記王保國說：“這唐大海是怎麼搞的，自己婆娘都管不住，欺負沒爹媽的孩子，像話嗎？”
王保國啪嗒抽了兩口旱煙，“先看看吧，會計這個活兒也不是誰都能幹的，唐大海畢竟上過初中，記賬還是不錯的。”
……
吃過晚飯，唐奶奶一邊給孫女塗紫藥水，一邊絮絮叨叨。
“你說你，念書倒是聰明，怎麼做事這麼傻乎乎的呢？那個孫月華都這麼欺負你了，你就不知道早點吭聲？”
唐霜笑笑沒做聲。
她確實傻，上輩子膽小懦弱，沒了爹媽沒底氣，想着奶奶年紀大了，弟弟妹妹還那麼小，將來總歸是要依靠大伯的，所以對孫月華的所作所為忍氣吞聲。
可誰知道，人心竟然可以惡毒到那種地步。
見孫女低着頭不說話，唐奶奶有些恨鐵不成鋼，但看到她那張被日頭暴晒起皮的小臉，又忍不住心軟起來。
“小霜啊，別怕，你爸媽不在了，不是還有奶奶呢嘛。以前怎麼過，現在還怎麼過，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尤其是你大伯和大伯母。那兩個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呀，就是養在圈裏的小綿羊，什麼時候被狼吃了都不知道。記住了，鬥不過不要緊，咱不跟他們斗，遠着點，等以後有能耐了，再殺個回馬槍，女人報仇十年不晚，懂不？”
唐霜一曬，心想小綿羊早就蛻變成母老虎了，十年太久，她只爭朝夕。
“懂了奶奶。放心吧，以後誰敢欺負我，我就學奶奶那樣拿鍋鏟打破她的頭！要是打不過…我就跑，回頭讓奶奶去打。”
唐奶奶哽住了。
這…好像不小心把孫女教歪了？
算了，歪就歪吧，孫女不吃虧就行。
塗好葯，又餵飽唐小弟，唐奶奶拎着一籃子飯菜準備回老房子。老房子在村子中央，距離唐霜家大約十分鐘的路程，住着唐奶奶，唐小叔和唐小姑。
唐小叔大名唐三金，今年27歲，吃喝賭樣樣佔全了，是村裡出了名的二流子。他倒是還想嫖，只可惜這時候的農村還沒墮落，有錢都沒地兒進。
唐奶奶對這個兒子恨得牙痒痒的，三天兩頭拿着掃帚追得他滿村跑，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肚子裏去。不用說，今天晚上她要是不送飯回去，那混球肯定會餓着肚子睡覺，他餓肚子就算了，關鍵家裏還有個不能出門的小閨女，也得跟着一起餓肚子。
“小姑的病好點了嗎？”唐霜問。
唐奶奶嘆了口氣：“還那樣吧。”說著打開了大門。
唐霜急忙找出手電筒遞過去，“奶奶，路上走慢點，別摔着。”想了想又說，“要不還是我送過去吧。”
農村沒有路燈，路又不好走，她有點不放心。
唐奶奶接過手電筒，將她往屋裏趕，“行了，你在家照顧弟弟妹妹，我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再說，你小姑那個病…”
她搖搖頭沒說完，挎着沉甸甸的籃子走進了黑夜裏。
唐霜知道奶奶想說什麼——唐小姑的病不是普通的病，是肺結核。
這個病，過人。
自從兩年前被診出這個病後，唐小姑就再也沒出過門了。十八歲，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唐小姑卻只能像過街老鼠一樣藏在家裏，連飯都是在房間裏吃的，就怕把病過給了別人。
病痛的折磨，村民的議論，還被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退了婚，這些都讓唐小姑感到難堪和痛苦，但徹底擊垮她的，是親人的相繼死亡。
唐霜清晰地記得，半年後奶奶去世，所有人都說奶奶是喝農藥自殺的，只有小叔不信，鬧到了鎮裏的派出所，死活要民警們給個說法。結果沒幾天，小叔就被人發現淹死在池塘里，民警調查后說是酒喝多了，失足落了水。
奶奶和小叔死後，小姑沒了依靠，村裡就把小姑交託給大伯一家照顧，還特意送了米糧過來，但那些東西都被孫月華私下裏吞了，除了偶爾做做樣子送碗吃的放在老房子的大門口，就再也沒管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了。
出嫁的大姑倒是來過一兩次，但後來也不來了。
唐霜那時候在孫月華手上過日子，自己都顧不了自己，只能找機會悄咪咪地從雞窩裏偷幾個雞蛋，或者從地里挖點兒野菜給小姑送過去，但小姑還是迅速地憔悴了下去，到後來皮包骨頭，神情獃滯，像個活死人一樣。
那年初夏，唐霜這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她推開老房子的大門，聞到了一股腐爛的味道。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屍體發出來的氣味。
小姑，死在了花樣年華……
“姐姐，洗屁屁了。”唐果的聲音將唐霜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好。你去把換洗衣服找出來，姐姐去給你打水。”唐霜關上大門，拿着臉盆往灶屋裏去了。
熱水都是做飯的時候順手燒好的，摻上兩瓢涼水，溫度剛剛好。
八月的天，不用洗太燙。
唐果很懂事，自己拿着毛巾在小身子上洗洗搓搓，換好衣服就爬上床睡了。
唐霜將髒水潑到了後門口，然後拿蒲扇把帳子裏的蚊子都趕了出去，自己也洗了個澡。唐奶奶還沒回來，她不放心，就一邊給唐小弟打扇子，一邊等着。
唐小弟是早產兒，好在並不鬧騰，乖乖地躺在老式搖窩裏，沒多久就睡著了。
夏天的夜晚是最寧靜的，卻也是最喧鬧的。
寧靜的是心，喧鬧的是蟲。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霜有點昏昏欲睡，她打了個哈欠，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和手腳，開始在屋裏打轉。
二十年沒回來了，屋裏的擺設熟悉又陌生，唐霜一個柜子一個抽屜地翻查，看裏面裝的都是什麼，免得臨時要東西都找不到地方。
衣櫃裏空蕩蕩的，唐爸唐媽去世后，按照傳統，衣服鞋襪全都燒了。三個孩子的也不多，窮人家就是這樣，老大穿小了給老二，老二又給老三，只有過年才能扯上一身新衣服。
唐霜低頭瞅了眼自己身上矮了半截的褲子，默了默。
生存第一步：吃穿住行。
住和行暫時不用考慮了，沒錢，考慮再多也是浪費腦細胞。
吃的不能省，他們三姐弟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小時候不養好長大了不好養。前世生活穩定以後，唐霜去看過一個有名的老中醫，老中醫說，她小時候虧了身體，要調養好不是不行，但要比普通人難上好多倍。
後來，她足足吃了兩年的中藥，吃到連放出來的氣都帶着苦味，才算把身體徹底調養好。
這一世，唐霜決定了，她和弟弟妹妹，一定要從小就把身體養得棒棒的。
至於穿，她來自後世，又曾經在社會上打拚過那麼多年，想個掙錢的辦法應該不難，不說月月換新衣，一個季度一套衣服總還是可以的。
想到這裏，唐霜走到桌子旁，從陶瓷罐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了下面的抽屜。
她記得，媽媽最喜歡把錢收在這裏面。
抽屜里果然有錢，不過並不多，最大的面值是二十，只有一張，剩下的都是十塊，五塊，還有一毛兩毛的，連一分的硬幣都有。
唐霜數了數，大概五十塊錢左右。按照現在的物價，一個雞蛋八分錢，五十塊也就相當於後世的七八百，還真是夠窮的。
她把錢整整齊齊放好，正準備上鎖，目光忽然落到了抽屜角落裏那個珠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