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來呀，互相傷害呀
孫月華剛進門，就迎上了唐霜狠厲的視線，嚇了一跳，“哎喲，你這死丫頭，要吃人哪？”
唐霜垂下了眼眸，笑容寡淡，“大伯母有事？”
“聽說你中暑了，過來看看。”孫月華從荷包里掏出一小塊冰糖，大方地往她手裏塞，笑眯眯地說，“快吃吧，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你玲玲姐嘴裏截下來的。”
唐霜身子偏了偏，“不用，我中暑了，不能吃糖。”
孫月華臉色一僵，有些下不來台。
這臭丫頭，今天是怎麼回事，態度這麼硬，難道是心裏對自己有怨氣？
嗤，一個死了爹媽的丫頭片子，有氣也得給她忍着！
孫月華收回手，懶得再花心思哄唐霜，抬着下巴命令她：“明天牛到我們家，你玲玲姐最近身體不舒服，你過來幫忙放幾天牛。”
這時候的農村還沒有實現機械化，農家要種地當然少不了耕牛，但牛精貴得很，跟人一樣天天都得吃飽，不然哪有力氣幹活。為了節省開支和人力，一般都是五六戶人家共一頭耕牛，輪流照顧，到農忙的時候再輪流使用。
明天剛好輪到孫月華家。
天太熱，孫月華十三歲的女兒唐玲玲哭着鬧着不肯出門，孫月華就將主意打到了唐霜身上。
唐霜很乾脆地回絕了：“沒空。”
孫月華眉毛一擰，“怎麼？難不成你還有大事要忙？”
唐霜微微一笑，說出來的話卻能氣死頭牛：“關你屁事？”
孫月華：“……”
她的臉漲得通紅，實在沒想到以前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侄女這會兒像邪靈附體似的，那散漫的態度，還有懟死人不償命的一張嘴，都跟原來的唐霜完全不一樣。
“死丫頭，你中邪了吧？敢這麼跟我說話！”
孫月華伸手就往唐霜的胳膊上擰。
以前這招無往而不利，只要她吩咐下去的活兒，唐霜要是敢不做，身上立馬就會青一塊紫一塊。
但今天，這招好像不管用了。
唐霜迅速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孫月華的手，然後轉身跑到大門口，做出驚慌害怕的樣子，帶着哭腔喊道：“啊，疼！大伯母，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孫月華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
她剛才碰到那死丫頭了嗎？好像沒有吧。
不遠處的柳樹下，幾個搖着蒲扇的老頭子老太太正在乘涼嘮嗑，聽到這凄厲的喊聲，萎靡的精神立刻一振，跟比賽似的，呼啦提起小凳子就以跟年齡不符的敏捷沖了過來。
沒辦法，日子太無聊，只能看看別人家的熱鬧消遣一下了。
“怎麼了小霜？”隔壁王奶奶是個熱心人，最先開口問。
唐霜連忙抱着弟弟躲到王奶奶身後，探出腦袋驚恐地望着站在堂屋裏的孫月華，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樣子。
雖然什麼都沒說，卻勝過千言萬語。
王奶奶老臉一落：“大海媳婦，你打孩子了？”
孫月華終於反應了過來，趕緊走出門口否認：“嬸兒，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碰都沒碰她一下。這丫頭心眼兒賊多，作怪呢。”
幾個老人家半信半疑地看向了唐霜。
唐霜連忙搖頭，對着孫月華哀求道：“大伯母，我明天真的不能去幫你放牛，今天上午幫你摘棉花就中暑了，現在頭還暈呢。要是明天再昏倒在外面，被牛踩死了怎麼辦？”
唐霜中暑並不是什麼秘密，因為發現她並把她從地里背回來的，正是王奶奶的兒子王慶春，剛才在樹下乘涼的時候，王奶奶還跟大伙兒說起過這事兒。
當時幾個老人家還唏噓感嘆呢，說沒了爹媽的孩子就是可憐，這麼大熱的天還要去地里摘棉花，造孽哦。
現在聽唐霜這話里的意思，敢情不是給自己家摘棉花，而是替孫月華家摘的？
這就過分了啊。
王奶奶正要說幾句公道話，就見唐奶奶氣勢洶洶地從灶屋裏奔了出來，後面跟着臉上沾着灶灰的唐果。
“孫月華，你又想指使小霜幹什麼？”唐奶奶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鍋鏟指着孫月華。
孫月華從來沒把這個繼婆婆放在眼裏，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只好陪着笑臉解釋：“媽，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嗎？”
話音剛落，就聽一個圍觀的老爺子嚷道：“她指使小霜丫頭明天去給她家放牛咧！”
唐霜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老爺子真可愛，神助攻啊。
孫月華臉皮顫了顫，狠狠白了那老爺子一眼，老爺子毫不示弱，抖着腿用旁光斜視着她，鼻子裏“哼”了一聲。
來呀，互相傷害呀，他又不是沒跟女人打過架，切。
唐奶奶火了：“好你個孫月華，是嫌之前害小霜害得還不夠是吧？我告訴你孫月華，小霜是我孫女，你這個做大伯母的不心疼，我還心疼呢。要放牛叫自己女兒去，別來使喚侄女！”
孫月華憋屈得要死，硬是忍住了，吶吶地說：“不去就不去唄，我也沒逼她去啊，這不就是問問嘛。”
說著一扭水桶腰，轉身就要走。
可愛的老爺子眼瞅着沒戲看了，唯恐天下不亂，又嚷嚷道：“她還打小霜丫頭了！”
孫月華腳下一個踉蹌，猛地回身瞪着老爺子，跳腳大罵：“死老頭，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打她了？”
老爺子叉腰做茶壺狀，斜斜地端着下巴，哼道：“怎的，你有本事打人，沒本事承認哪？小霜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老實的，她會故意攀扯你？”
唐霜很配合地低下頭，一臉委屈。
唐奶奶急了眼，在孫女身上仔細檢查，“她真打你了？打哪兒了？”
才問完，就見肩膀上有一塊又紅又腫的淤青，天熱流汗，已經隱隱有化膿的趨勢。
唐奶奶手一抖，急忙又擼起唐霜的另一邊袖子，果然也有一塊淤青。
幾個老人家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憤憤不平。
“告訴奶奶，誰弄的？”唐奶奶后槽牙都咬碎了。
唐霜怯怯地望向孫月華，“昨天大伯母叫我去餵豬，我慢了一點，她就生氣了，掐我…今天上午讓我去摘棉花，我不肯，她又掐我…”
孫月華立刻察覺到不妙，轉身就跑。
果然，下一秒，唐奶奶顛着小腳拿着鍋鏟，像顆炮彈似的朝她沖了過來，“孫月華，你個惡毒的婆娘，老娘鏟不死你丫的！”
幾個老人家作勢要攔，嘴裏說什麼“有話好好說，別動手”之類的話，身體卻很誠實，不是扶着老腰就是邁着碎步，反正就是追不上人。
可愛的老爺子倒是熱心得很，拍着大腿喊：“金花妹子，鍋鏟不行啊，我這有凳子咧，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