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禍
那是璃蘇第一次見到魔君滄潼,他高高地懸在百萬魔兵之上,散落在肩頭的銀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半張臉被黑色的面具遮了去,只露出一對凌厲的紅瞳,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持重劍,狂風將他的黑衣吹得獵獵作響,渾身散發著與他聲音一般的凜冽之氣。
父帝冷哼,言語中滿是不屑:“她?你忘了么滄潼,她的靈魂早就已經被撕裂了,在這天地萬物之間,怕是連她的影子都找不到,當初要不是你魔界起兵造反,妄圖一統六界,我也不會對區區一個女子下手,怪只怪她自己太過貪心,我不過是為這四海八荒除了這個禍害罷了。如今你們仍然賊心不死,還敢來與我天界挑釁,是想來為她報仇么?既然這樣,今日我就再行一樁好事,永久除了你們魔界一族。”說罷,便一聲令下,無數的將士朝對岸衝去,勢如潮水。
璃蘇來不及反應,就被身邊的士兵們推擠地失了方寸,耳邊儘是嘈雜的呼喝聲和刺耳的打鬥聲,頓時間,殤雲河橫屍遍野,將河水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深紅色。在慌亂中,她看到父帝舉着長矛直向滄潼攻去,滄潼竟提着看似有千斤重的重劍迎面而上,兵刃相接,兩股強大的法力頓時爆發出刺眼的火花。幼小的璃蘇沒有想到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也不曾想到自己偷偷進入的戰場,居然這般驚悚駭人,此時此刻,她心中只想要齊戈立馬出現在她身邊,將她帶離這修羅場。
她在人群中躲閃着、尋找着,幸而,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真的出現了。
“小璃!你瘋了嗎?你可知這裏有多麼危險,你可知稍不留神你就會灰飛煙滅?你又可知你的母妃已經快急瘋了!”齊戈一把抓住璃蘇的手腕,想要衝破這千軍萬馬的阻隔前往安全地帶。
“齊戈,我好怕!我好害怕!父帝正與那魔君交手,他會贏的對不對?若是那魔君使詐該怎麼辦?若是父帝被他打敗怎麼辦?”璃蘇已經徹底亂了方寸,她心底堅信着父帝會贏了這場戰役,卻又害怕他被魔君傷害,只能一遍一遍地詢問齊戈。
“陛下驍勇善戰,一定會凱旋而歸,若此時你有什麼好歹,你讓他歸來之時該如何心痛,趕緊跟我回去。”齊戈一邊躲避一邊安慰身旁的小女孩,將她的手腕越握越緊。可誰知此時,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法力將二人擊飛,生生將他二人打散,正當齊戈迅速反應過來準備反擊之時,那小小的身軀已經被拍到一塊堅硬的礁石之上,離魔君與天帝交戰之處堪堪百步。
“齊戈!”劇烈的疼痛感襲來,璃蘇被打得無法起身,呼喊聲驚動了正在激戰中的天帝,一個分神被滄潼擊退了好幾步。
“璃兒!”天帝驚呼,立刻朝礁石飛去,齊戈也立馬前去營救璃蘇,不料又是一頓不知從何而來的猛攻,不斷躲閃的他根本無法脫身。一個巨浪拍來,狠狠地砸在了璃蘇身上,將她的髮絲和衣衫拍濕,刺骨的涼意錐入身體,也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
“父帝!齊戈!你們在哪兒?”她只能拚命呼喊着,在這片屍橫遍野的修羅場上尋找自己的依靠。又是一股巨大的法力將她捲起,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為之,她被打到了滄潼腳下,懸在空中的璃蘇只看到了一雙赤足,當她抬起頭時,發現對方那雙凌厲的紅瞳正直直地審視着自己。銀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與他那把漆黑的重劍相襯相映,而這把鋒利的劍正懸在她頭頂上方處,十分危險。
“滄潼!你這個卑鄙小人!竟拿我的幼女做人質來威脅,恬不知恥!”天帝見到這情形,異常震怒,咬着牙從嘴裏擠出顫音。
滄潼冷冷地吐出幾個字:“這樣的人質,不配。”說完,便抬手結出黑色的魔煙,將璃蘇裹了起來,扔到天帝面前。
天帝旋即抽出一隻手準備接住璃蘇,卻見又一股魔煙向璃蘇刺來,法力之強大,頃刻間就能讓她灰飛煙滅。
那一刻,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覺得全身發麻,自己天旋地轉地往下墜落,她想到了很多,凝煙池畔靜坐的母妃,在梨樹下吹奏玉笛的齊戈,揉着額頭連夜批閱奏摺的父帝……她還沒來得及給父帝贈與自己的那隻小神獸偷仙丹吃,還沒有給父親展示她的新畫作,還沒有將那個繡得頗為滿意的荷包贈給齊戈……
往下墜的過程是那樣漫長,漫長到她從麻木的狀態中醒轉過來,眼睜睜看着那股強大的黑煙穿透父帝的胸膛,在他胸口穿出一個猙獰的口子,撕裂了他胸前的血肉。
下雨了嗎?她想。一滴滴的雨水從天而降,滴落在她的額頭,滴在她稚嫩的臉龐上。應該是下雨了,好大的雨,下得她眼前一片血紅,下得她感受不到這雨水竟是帶有溫度……
“父帝……”她好想用力喚他一聲,好想抓住他垂下的大手,可是話到嘴邊竟說不出一個音來,只剩嘴唇在用力地顫抖。
她就這樣看着自己的父帝,一點一點在面前瓦解,一點一點化作光末消失,看着他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