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太后在旁邊站了半晌，有些累，安撫她道：「你先忍着歇一歇。」領了宮人搖搖頭出了門。
鄧嬤嬤不想再狠心給鄧姮娘擠奶，弄得她難受，見實在幫不上忙，只得安慰她道：「娘娘且再稍微忍一忍，只等三皇子睡醒了。」
她一面嘆氣，一面暫且領着其他宮人們退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小狼與小豹子】
徐離坐在床邊，執了鄧姮娘的手，一臉擔心地望着她，「可是難受得厲害？」
「廢話……」鄧姮娘疼得想罵娘，忍了這半日，眼下又沒有外人在跟前，忍不住抱怨一聲。
徐離看着她本來就蒼白的臉，加上天熱，產後體虛，不過片刻工夫，就弄得渾身濕淋淋，只是心疼不已，「你看你，都說叫你別逞能了。」
「我不要緊。」鄧姮娘忍不住掉下淚來，一是擔心兒子，二是的確脹痛難忍，連手臂都不想動一下，哽咽道：「我只擔心那小傢伙……」
「先別管他了！」
對於徐離來說，沒有娘哪來的兒子？
那個剛生下，且紅通通、皺巴巴的小耗子，自然是比不得相伴多年的鄧姮娘重要，想說一句「不行以後咱們再生。」又怕惹惱了她，可是見她疼得不住吸氣，不免上火，「早就該喝那退奶的湯藥的，現在……」
「別……」鄧姮娘的額頭上直冒汗，頭髮也弄得濕答答的，輕聲吸氣，「現在喝了也不能馬上褪了胸里的這些，況且等下要讓孩子吸的，臣妾再吃藥，誰知道會不會不好，等吸乾凈了，再說吧。」
其實她心頭微微念動，有心想要親自哺育小兒子，只因不便，才這麽說罷了。
「等等。」徐離看着她那飽滿的胸，想起以前床笫之間的調笑之語，心頭一動，臉上神色微微尷尬，「或許……朕可以幫你。」
「啊」鄧姮娘先是一怔，繼而反應過來，倒是顧不上不好意思，反而急道：「那太好了，臣妾怎麽就沒想到呢，快快快，真是要疼死臣妾了。」
徐離從未見她如此惶急過，忍不住笑道：「剛才不是還逞能的嗎？」可是怕她實在難受，這會兒沒有工夫鬥嘴湊趣，朝外面喝了一聲，「沒朕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然後伸手去解她的衣服，頓了頓，「可不許說出去。」
鄧姮娘氣笑，「行行，不能毀了皇上的聖明之君形象。」
徐離把頭埋在她的胸口，吸了一口，忍不住皺眉偏了臉，抓了一個盆子吐了，「這都什麽味，真腥。」
鄧姮娘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皇上才腥呢！」到底疼得難受，又央他，「好哥哥，你快幫幫忙，忍一忍，回頭我自然好生謝你。」
徐離抬頭笑道：「怎麽謝？」
「疼死了，你動作快點！」鄧姮娘見他又要耍賴，忍不住嬌嗔，感受到疼痛緩解，又讓他換了另外一邊，並不停朝外探頭，「等臣妾好一點，要過去看看那個小不點兒。」
徐離猛地抬頭，將嘴裏的奶吐在盆子裏，沉聲道：「你還要折騰自己是不是？」
「好好好，是臣妾錯了。」鄧姮娘認錯認得迅速，撒嬌陪笑，「臣妾不去，就老老實實地躺在這兒，皇上讓他們把小傢伙抱過來。」
徐離這才又埋下頭去。
鄧姮娘看着胸前的這顆大腦袋，哪怕剛才彼此有意緩和氣氛，還是擔心小兒子，心頭好似被大石壓着一般，沉甸甸的。
待稍後鄧嬤嬤和乳母抱了三皇子進來，見鄧姮娘面帶微笑，神色輕鬆，不由得詫異道：「娘娘不是脹得難受嗎？」
徐離表情嚴肅，一語不發地坐在旁邊。
鄧姮娘趕忙道：「方才實在是疼得受不了。」指了指盆子裏的奶水，「我自己動手，知道怎麽用力怎麽方便，已經擠出來了。」
鄧嬤嬤有些驚訝，不過做貼身奴婢的人，首先要懂得知情識趣，沒再細問，只是看着三皇子遲疑道：「那……娘娘還要餵奶嗎？」
鄧姮娘沒回答，只是看向乳母問道：「他吃得可香、睡得可好？」見對方一一點頭，放下心來，「那先等一等，把小皇子抱進來，讓我再試試能不能喂他。」
鄧嬤嬤喊了人，立即有人抱着小皇子進來。
鄧姮娘問道：「還是不肯吃嗎？」
服侍小皇子的乳母惶恐地搖頭，小聲道：「奴婢試了好幾次，就是不肯吃。」
鄧姮娘強忍心中難受，微笑道：「讓我瞧瞧。」
她將孩子摟到懷裏，看着那小小的孩子，忍不住心酸不已，自己摸了摸胸口，像是又存了一些，吩咐旁人都退出去，親自解了衣服喂兒子吃奶，但小傢伙還是不肯吃。
徐離在旁邊看了，勸道：「讓乳母擠了奶，依舊用杓子喂他吧。」
「好乖乖，你吃一口。」鄧姮娘到底是剛生了孩子的產婦，不見孩子還堅強一點，眼見小兒子瘦成這樣，又不肯吃奶，不由得潸然淚下，「快吃一口……」她心下着急，索性自己直接往兒子嘴裏擠奶，「聽話，好乖乖……」
徐離見她狠命折騰自己，受不得，自己都沒捨得這樣揉搓過她，況且她的奶水和乳母的奶水有何分別？不能再由着她這樣下去了。
他當即抓住她的手，扯了衣服給她蓋上，然後命令乳母，「把小皇子帶下去，朕不管你是喂也好，擠出來灌也好，終歸要讓他吃到奶，要是讓他餓着了，你自己知道後果！」又朝鄧嬤嬤嚴令吩咐，「趕緊讓人熬了退奶的湯藥上來。」
鄧姮娘看着孩子被人抱走，如同被摘了心肝一樣，大哭道：「皇上怎麽這般狠心？我不過是想喂小傢伙一口奶……」
徐離嚴厲道：「你的是奶，乳母的難道就是水了不成？」怕她不聽勸，又嚇唬道：「你把自己折騰壞了，且想一想三個小的要怎麽辦？真是本末倒置！」
鄧姮娘聽得怔住。
「娘娘。」鄧嬤嬤過來細聲勸道：「皇上的話雖然重了一些，卻是好意，而且也是大實話啊。」
皇帝能夠把娘娘放在皇子前面，可見愛重。
這世上不知有多少男人，為了兒子，就不管孩子母親的死活呢。
鄧姮娘默默流着眼淚，自己不是不明白道理，可是母子連心，看着小兒子那幅孱弱的樣子，哪裏忍得住？但……自己的確是不能本末倒置，想清楚了，她緩緩閉上眼睛，無力地道：「我明白，不用再說了。」
徐離坐過來摟了她，替她擦拭淚水，「別哭了，朕也是為你好。」
「臣……臣妾知道。」鄧姮娘知道不該哭，可淚水就是止不住，依靠在他的懷裏，「早知道，我就該多吃一點的，讓他們哥兒倆都長壯一點。」
「別胡說。」徐離皺眉道：「雙生子本來就是如此，怎能怪你？你好好的，對麒麟和兩個小的來說，比什麽都強，以你的聰慧還不明白嗎？」甚至還開了句玩笑，「朕可是等着封你為皇後娘娘呢，快養好身子，到時候才能漂漂亮亮地參加冊封儀式。」
鄧姮娘雖知道他早有安排，但見他說得如此突然，還以為他在跟自己開玩笑，破涕為笑，只佯嗔道：「喂個奶，還能喂丑了不成？」
夫妻倆調笑一陣，讓一旁的鄧嬤嬤看着直笑，想着皇上對娘娘的鍾愛，娘娘終於是苦盡甘來了。
鄧嬤嬤原本也以為封皇后一事是徐離隨口說的，沒想到鄧姮娘剛剛睡下，那邊皇帝大人就頒下聖旨，言稱襄妃貞靜賢淑、端方識禮，又為皇室誕育下三位皇子，於江山社稷有功，冊封為皇后。
鄧嬤嬤聽了這道旨意，真是一頭黑線。
敢情別人盼星星、盼月亮，絞盡腦汁想要謀取的皇后之位，到她這兒……竟然平平常常的一句玩笑話就打發了。
「鎮國公鄧猛之侄女，鍾祥世族，毓秀名門，嗯……」鄧姮娘拿着明黃色的冊后詔書細看，一面含笑念道：「溫懿恭淑，柔明毓德……我哪裏有這麽多好品性呢，真是教人信不過，都寫得太誇大了。」
她讀完，將詔書寶貝地放下。
「在皇上眼裏，皇後娘娘就是這般好啊。」鄧嬤嬤在旁邊陪笑，又勸道：「皇後娘娘，太醫說你最近勞累過度、肝氣鬱結，需要好生調理一陣子，不可輕易動氣，等回頭養好了身子，正好舉辦封后大典呢。」
「知道了。」鄧姮娘偏過頭去，視線正好又落在隨手擱在一旁的聖旨上，看到那一行「皇后之尊，與朕同體」，心裏一陣甜蜜，指了指詔書，「拿下去收起來吧。」
隔日，徐離將一張紙遞到鄧姮娘面前，「朕想好了兩個名字。」
字紙上面是他的親筆字跡，徐家對子女的學識才藝都有教導，徐離的字寫得十分不錯，剛勁有力、骨骼毅然，很有他的幾分性子，上面寫着「崢嶸」二字。
「崢、嶸？」鄧姮娘輕輕念了一遍。
「對，就叫崢哥兒和嶸哥兒。」徐離微笑。
早點起了大名，也是怕兒子養不住夭折，當然了，這話不能跟敏感的鄧姮娘提起，他只是笑着解釋，「崢嶸，希望他們長得像山峰一樣高峻不凡，心胸寬闊，長大了都各自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