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鎮南州(下)

第二十章 鎮南州(下)

……

“報將軍,楠州內部傳來消息了。”

“哦?說來聽聽?”高文遠坐在毛氈上看着走進來的二人,眉頭微皺。

“那楠州兵力確如我們之前所想,是一個堅壁清野的形狀。外圍看似有幾分堅硬,一旦深入腹地,楠州兵力極為空虛,佈防散亂,不堪一擊。”那孫先鋒興高采烈地口沫橫飛地說著,彷彿勝利已經唾手可得。

不過高文遠聽罷,面上卻有了幾分憂色。“可有詳細的記錄?”

“啊有,有。”孫先鋒從那個兵手上接過了一段木頭,“呃,軍中會寫字的不多,用的都是記號,高將軍你看我給你解釋解釋。”說罷上前幾步將那木頭擺在高文遠眼前。那木頭就是截普通的原木,想來是那些士兵們就地取的材。

那木頭上刀削戟刺的痕迹很多,不過大眼一看,恐怕就是截爛木頭而已。聽罷那先鋒官指手畫腳地講解,高文遠額頭上的眉宇堆簇出的印記很明顯又深了一層。

“你是說,沒有任何軍隊經過那裏?”

“回將軍,聽他們的報告恐怕正是如此,這恰恰說明楠州現在主力都在北面,我們所面對的這部分無兵可調啊。”

“恐怕不然吧。”高文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嘶——”

“將軍……這是想到了什麼?”

高文遠點點頭,“如果我是楠州叛亂的首領,我絕對不會選擇堅壁清野的做法,那樣戰線太長,防守必定十分薄弱,根本擋不住四十萬大軍的進攻。此時最好的辦法應該是裝作堅壁實則誘敵的戰術。當敵軍鑿破了瓜皮,自以為到了瓜瓤的時候,再來個前後夾擊把他們包在裏面,這是最可怕的。一旦被包在裏面了,雖說以我們的兵力突圍不難,可到那時就真是救不了梁京城了。”

一聽高文遠這波分析,先鋒官不由得嚇出了冷汗,“將軍說的極是,末將是考慮不周了。”

高文遠搖了搖頭,“的確是考慮不周,但未必考慮錯了。若是對方真用了我剛剛說的計策,那最好的破局辦法莫過於兵分四路,中間兩路佯攻,目標是楠州腹部。再從左右兩翼派出主力,一旦腹部兵力被圍困,左右兩翼便可直插中央,在奇襲之中將楠州兵馬分割圍殲,而佯攻的兩路在作戰過程中又可以相互照應,遲滯乃至牽制敵方主力,一舉多得。”

“言之有理……將軍用兵精妙,孫某實在佩服。”

一聽這話,高文遠哈哈大笑,“我剛剛說了,你未必考慮錯了。若是楠州真的鐵了心要堅壁,用我的計策只會正中他們的下懷。四路軍隊一分散,我們的攻擊也會變得無力,每一路都未必能打破這鐵壁,傷亡只會更加慘烈。”

“兵者詭道也,誰敢說誰‘精妙’啊,多算一步反而算到謬處的例子,有的是。”高文遠苦笑着向先鋒官揮了揮手,“你先出去吧,要好好休息。”

“是!”

先鋒官帶着那兵離開了營帳,於是帳里又只剩下了高文遠一人。

……

第二天的早晨對藿縣的守軍來說可能有些偏早。雖然身為楠州南部最靠近高文遠駐軍的縣城,這裏的守軍對高文遠的進攻早有準備。可四更天的突襲還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黑暗中的戰鼓聽起來格外響亮,可以說是相當鬧騰了。不過這場夜間發起的接觸僅僅持續到五更,五更一到,高文遠這邊立即鳴金收兵,毫不貪戀,這讓藿縣的守軍有些發矇。

正常情況下,後半夜是一個人最睏倦的時候,再加上幾天的駐紮讓守軍警戒的神經有些麻木。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是發動突襲最好的時機了,而高文遠也很好的抓住了這個機會,給了藿縣一個棒槌。

不過說起來這個棒槌其實並不重,夜間的影響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一樣的。或許高文遠吃了早有準備的便宜,但叛軍也同樣有着巨大的地勢優勢。古人云,“五倍而圍之,十倍而攻之。”足見攻城之難。

過了一個時辰,藿縣的守軍從突如其來的戰鬥中整理好了諸般心情,開始晨炊。這時他們卻又聽見西面那有幾分熟悉的戰鼓雷鳴,藿縣縣守曹燕連忙緊急召集兵馬趕赴城牆。結果城牆處的情形讓他們大吃一驚。

預料當中前赴後繼的攻城情形並沒有出現,有的僅僅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身着甲衣的壯漢將高文遠的軍鼓搬到了藿縣城下正咚咚地敲着。見守軍趕到,當中央的敲鼓壯漢連忙停下鼓槌,抬頭望着城牆之上,兩條毛胳膊往腰間一插,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對面的啊,是不是都**養的啊,是不是他*的**都***啊,爺爺們在這等你們這群**子等了好幾天了,連個小*子頭都不出,是不是根本就他*的沒有啊……”

那叫一個中氣十足,喊着喊着旁邊的壯漢也一個趕一個地幫腔,越罵越洶湧。

曹燕站在城頭上,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他也知道,也聽說過,茶館說書的經常講嘛,這叫“討敵罵陣”,目的就是激怒對方,引得對方開隊出戰,白白將自己的有利地形捨棄掉。曾經曹燕聽書的時候還告訴過自己,一旦自己這縣守有機會作戰,一定不能中這種低級的計策。

可怎麼說書的一張嘴和現實的差距這麼大呢?

有些事真是,不經歷的話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感受。曹燕強壓怒火,令弓手排成一排,拉弓緊弦,箭尖直至那幾個罵陣的壯漢,要亂箭射死他們。正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從城裏奔來了一個報信的士兵。只見他慌慌張張跑到曹燕身旁,單膝跪倒:

“東面……東城門受到進攻……我們快頂不住了。”

……

調虎離山,是三十六計當中非常有名的一記,大概僅次於“走為上”。不過曹燕當然沒有把自己當“虎”的想法,更何況他沒有“離山”。只是因為說書的講“聲東擊西”講的比較少,一時間曹燕只能想到“調虎離山”這四個字。

不過這番折騰並沒有帶來多嚴重的後果,因為這次戰鬥一如凌晨的那次,還沒等怎麼打,高文遠這邊就鳴金了,空留下曹燕和一群剛剛進入戰鬥狀態的守軍。

“他*的,沒小*子的到底是誰啊。”曹燕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正在此時,他的副官從一個兵手裏接過了一支綁有信件的箭矢,從側邊遞給了曹燕,“這個好像是他們留下來的,你看……”

“念吧,反正差不多都想出是什麼內容了。”

“呃……”那副官依言將箭上的白布解了下來,在他的身邊念道,

“不忠不孝之藿縣縣守大人,

數日作戰,閣下竟與高某四十萬大軍周旋而不落下風,實在讓高某佩服的很。今夜高某願繼續領教閣下的守城之道,可否不吝賜教呢?

高武全參上”

那副官念罷,將那白布疊了起來,遞給了曹燕。曹燕接過那布,狠狠的吐了一口氣。

“叫兄弟們今晚辛苦一下,一定要狠狠地打疼這高小兒的臉。”

……

兩日後,楠州城,州府衙門前廳。

“這曹燕怎麼想的,簡直有病,真以為一個區區藿縣能擋得了高文遠的大軍?”錢南雁拿着剛到的戰報說道。

“哦?老頭兒剛剛是說高文遠?”劉非榆忽然被錢南雁話中這個特殊的人名吸引了注意。

錢南雁沒有注意到劉非榆的變化,事實上,自從他的貼身護衛換成了自己的人之後就越來越不給劉非榆正眼了,“嗯,高家的高文遠,就是他帶着雲南王的軍隊從南面來的。”

說罷,他從鼻子裏出了口氣,“呵,又是個公子哥兒。”

劉非榆從身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以掩飾自己表情的變化。“啊,那藿縣的戰況如何?”

“高文遠通知守軍晚上攻城,和曹燕在城頭決戰。把曹燕打得丟盔卸甲,然後又回到駐地了。”

“好奇怪啊,高文遠又不傻,這麼做是為什麼呢。”

“高文遠的確不傻,倒還有那麼一點能力。他這應該是試探,大概他並不相信我帶着楠州主力去打梁京了。如今他這樣的作戰,無疑只是向我們透露出藿縣根本擋不住他的信息。”

“可這又如何呢?”

“看增援,若是沒有增援,說明我並不在意藿縣這個邊部縣城,那麼我們之前設的合圍局就失去了作用;若是有強力的增援,便恰好說明我的主力並沒有參與圍困梁京,從這個角度來說,倒是個不錯的計策。”

“老頭兒這麼說,看來是心裏有底兒了?”

“給他演戲,派過去些無濟於事的增援,讓他認為我確實已經無兵可調。確認之後,他肯定會放下一切顧慮直擊腹地,意圖割裂楠州,到那時,我們的口袋可就張開了。”

“沒想到老頭兒明明是個文人,連帶兵的事都這麼懂。”

“呵,懂得多有什麼用。”說罷,他把戰報往身邊的桌子上使勁一甩,踱步繞道廳後去了。

“就算為了公子,這下也着實到了該想點辦法的時間了。”劉非榆見他走了,坐在木椅上自言自語道。

……

藿縣南,高文遠軍駐地

離高文遠的軍帳還有老遠,便清清楚楚地聽見王連那粗獷的聲音,“將軍,你這可太厲害了,我敢保……唔……”話未說完,他的嘴裏便塞上了一個裝滿水的泥碗。

高文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叫喚啥,收聲,小心有耳。”

“哎,好着。”即使被這樣對待,放下水碗的王連還是喜形於色。“我敢保叛軍絕——對識不破您的計策。”

“說不準吶。”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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