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鎮楠州(中)
楠州地界不大,在各個州中只能算得上中游。造反初期,錢南雁動用了楠州兵力稍稍掃清了一下外圍,把附近的要地都囊括在了自己的手中。自古以來,為了抑制某塊地方的勢力過大,都會選擇把對這塊地方重要的關口或者咽喉劃在別的政區,以起到遏製作用。但很顯然,再易守難攻的地方若是連當關的一夫都沒有,那也失去了意義。
各州的州府兵大多已經發往了琮州戰場,若是再大舉徵兵,不僅勞民傷財增加開支,還不利於正常的役稅徵收,戶籍系統壓力也會頗大。因此當琮州形式轉好之後,梁京方面便不再批複徵兵方面的提案。底下的地方官也樂得如此,畢竟到最後最麻煩的也是他們。軍餉上確實有幾分油水可撈,但軍隊有其獨立性,風險實在太大,除非窮瘋了或是世道實在亂的可以,很少有從軍餉上打小算盤的。
就這樣,當下昭的腹地可說是脆如薄紙。但楠州沒有藉此機會大舉擴張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雲南王勢力。脆如薄紙的腹地自己哪來也不會好到哪裏去,畢竟短時間內兵員是一定的,若是領地擴張,密度就必定下降,而有句話叫“兵敗如山倒”。雲南王若是趁着他虛浮的時候大舉入侵,恐怕整個錢南雁的謀反都會成為一個笑話,平白長了李宗行的威風。
況且就是雲南王不存在,錢南雁總還要防止燕捅自己一刀子呢。雖說自己的楠州到最後併入燕的土地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總不敢保證哪天燕突然翻臉,還是有點戒心的好。
也因此,錢南雁的宅邸早就佈下了他自己的衛士,衣食住行都有他自己的人把着關。至於劉非榆,他當下便只是個送信的。
錢家的親戚也在劉非榆不知道的情況下到了楠州城,錢南雁給他們劃了個大宅子,現在他們天天來給錢南雁點頭哈腰。不過也不是全部,拋去那些太遠的,錢家也還有幾支選擇了留在老家,甚至有幾個錢家的年輕人激烈地宣佈與反賊不共戴天。
楠州城裏的錢家人而今在大街上走着已經儼如皇親國戚一般,神氣的很,就彷彿錢南雁已經登基坐殿身列九五之尊了一樣。錢南雁也教過他們莫要太過張揚,也跟他們解釋過自己並非天子,結果還是被一句“這不是早晚的事嘛”給噎了個半死。之後他也便放任了,不再去管這些沒讀過幾個大字的親戚。
自己在本家曾經覺得挺欣賞的幾個書生晚輩都沒有來楠州。若是來了,至少還能做幾個信得過的膀臂,而如今真是多了一堆酒囊飯袋而已。再好再好,無非只是讓後世的說書人多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古例罷了。
“說起來,後世真的會知道那個呂氏么……”錢南雁少時遍覽古籍,所謂反賊,無非是有利欲熏心之徒或是有昏庸無道之君。如今自己謀反,方知史書有恙,世間人事千奇百怪,熙熙攘攘錯綜複雜的緣由不知以幾萬萬記,修史者又怎可得知呢。
……
楠州城南十里處,一座無名山陽,駐紮着高文遠的一支先鋒。
這裏是楠州境內,先鋒將是來派他們查訪敵情的,情況有變時這支先鋒還能聊做接應。
他們在這裏已經呆了三四天了,在這三四天中,高文遠的大軍已經陸續趕到,在楠州的南面排開了陣勢,做着進軍的準備。
如今直接間接受高文遠指揮的有十萬大軍,不過這些並非是當初他從琮州帶回的那些。那時候的兵,很多都因為水土不服病倒在了雲南的土地上。高文遠和李宗行一商議,本着寧缺毋濫的原則,放了很多老弱病殘歸田。運氣好的,或許能拖着半殘的身體回到故鄉,運氣差的,估計還沒出雲南就已經咽了氣。
之後高文遠整編,納了很多雲南王的精兵進了自己的隊伍,最後居然也堪堪補齊了原來的十萬編製。在這事上,雲南王似乎有些過於慷慨了。
不過再怎麼說,此時楠州南面的兵馬也遠遠不到十萬。且不說雲南要留兵以備不測,就算忽略苗的威脅,十萬大軍也不是說調就能調的,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而且需要大量的財力。無疑,在當下可說是無政府的狀態中,財力什麼的根本不用考慮。大多地方雖說沒有反叛,但大多是觀望狀態,很難指望他們能合作什麼的。
算是千辛萬苦吧,總算把名為“四十萬大軍”的四萬兵馬調來了楠州。之後的難題便是如何平定它了。或者如果在不用平定楠州之前增援到梁京倒也可以,但高文遠並不打算仿效這燕軍在翃州時用的計策。理由很簡單,翃州時期的燕軍是知道昭的翃州空虛的,退一萬步講,就算這隻軍隊陷入泥沼,再難有什麼成果,本國的增援也很容易到,這似險實安的一步棋是如今的高文遠怎麼也走不起來的。
“孫先鋒,敵情如何呀?”
“回將軍,沒有什麼異常。這幾天雖然因為大軍的到來戒備增強了但兵員似乎並沒有增多,和預料一樣。”
高文遠點點頭,“聽說你還往楠州裏面派了幾個兵?”
“是,沒出問題的話今天應該就會有傳回來的消息了。”
高文遠點了點頭。“孫先鋒,依你看,現在的局勢我軍應當如何動作?”
“依屬下見,此時楠州空虛,梁京危急,此時我軍輕兵急行,斜刺入楠州腹地,將楠州割裂開來然後分割圍殲,正是當下最快的破局之法。”說罷,這先鋒看起來甚為得意。
高文遠笑了,“不錯,說的實在是有道理。”說罷他還在馬上鼓起了掌。
那先鋒沒能搞清楚高文遠這話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依將軍看來這仗該怎麼打?”
“我不知道這仗該怎麼打,但我知道一幫早有預謀的反賊不可能連個懂兵法的都沒有。”高文遠瞥了他一眼,“當下這情況太標準了,實在是太標準了。如果這是有人在考我兵法,我的回答應該和你一樣,可這不是,所以我懷疑,其中恐怕有詐。”
“總要記住,你是和一群懂兵法的人在打仗。”這是高錦夏當初教給他的。高文遠一直記得很清楚。
“算了,若是那些兵有什麼信報,要立即稟告我,不得延誤。”
“是!”
……
梁京城,大殿正中央,歸凌雲和李宗煦正在弈棋。
老實的說,二人下的都不咋地。固然一部分原因是二人當下都心神不寧,但實際上,二人的棋藝本身就好不到哪裏去。畢竟小時候都不是那種着迷於奇玩樂物的人,況且就算着迷,恐怕家族也會及時扼殺這一愛好,避免“玩物喪志”。
當然,作為了解,歸凌雲和李宗煦還是懂一些路數的,倒也不算是菜雞互啄。
棋盤是歸凌雲的,是他從家裏帶來的。質地不算上好,卻也總稱得上是不錯。至於棋子,雖是由他帶來的,卻並非他的東西。歸凌雲在宅子裏找了半天棋子,總也找不到,只好跟家裏一個老管家借了一副瓦質的棋子湊活。
畢竟棋子而已,能下就行。
拿着棋到了皇宮,李宗煦也沒介意棋子的簡陋,盤腿坐在大殿中央便下了起來。
而今天下皆亂,這兩個位高權重的人,反而成為了最閑的兩個。身居鬧市之中而終日無事,這是可是歷代的隱者都沒有的待遇。拋下那些不必要的糾結,李歸二人都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做不到。
論起打仗,這倆都是外行中的外行;論起差遣治理,這倆雖然在行,但梁京已圍,想要施展也沒得機會。梁京的治安自有他人去做,而且值此亂劫,管不管也是那麼回事了。至於其他的事情,看起來也沒有那麼迫在眉睫。
“這步棋你下錯了,這算是白送我一個眼位的。”歸凌雲指着剛剛放到棋盤上的黑子說道。空曠的大殿中,歸凌雲說的話被牆壁反射回來,聽起來有些清楚,卻也多了幾分寂寞。
李宗煦定睛端詳了一下,“好像說的是了,朕確實下的有些問題。”說罷,他抬頭看了一眼歸凌雲,“那,歸卿這是在讓朕悔棋?”
“啊,這當然是全看陛下的意思了。”歸凌雲收回了伸向棋簍的手。
“哦?”聽聞此言,李宗煦便想要伸出手去拾起那棋子,不過他的手伸到一半,就又收了回去。嘆了口氣,他面朝棋盤說道,“歸卿這話說的其實不對,看‘陛下’的意思是不對的,因為‘陛下’不管如何是不可能悔棋的。”
“那倒的確是臣多有冒犯了。”聽到此言,歸凌雲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無妨無妨,棋局而已,沒什麼放不下的了。”
……
“報!”
“進來。”
聽到這話,孫先鋒連忙跨進了高文遠的帥帳。在他的身側跟着的是個之前深入楠州偵查的先鋒兵。
“報將軍,楠州內部傳來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