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吊絲與白富美
黎染問:“親手驗貨?怎麼驗?”
聶飄:“你說你之前不在天籟女聲的團隊裏,那搞不好你也只是在電視上見過這些女生而已,所以你更應該趁此機會跟她們近距離接觸,親密互動,傾聽她們的心聲。了解她們每個人的喜好、性格、特點,除了記錄在冊的一切,真實的她們,真實的鑽石女生。”
聶飄一口氣說完,眼睛亮閃閃地望着黎染,自我感覺不是一般良好,和流利答出生僻問題期待老師表揚的小學生有一拼。而黎染,也在用一個在謊言和慾望世界中衝鋒陷陣的成人看一個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的小學生的眼光看着聶飄,有點嘲諷,有點憐憫,又有點羨慕。
黎染摸摸聶飄的頭,“別逗了,小飄,你也說了我們是幕後Boss,可丟不起那人。我們在這兒看。”
他轉過身,面對着辦公室那面很有朦朧美感的半透明玻璃幕牆,不知他動了什麼機關,整面玻璃牆突然變得完全透明,聶飄驚訝得張口結舌。兩人站在一整片透明的落地玻璃前,居高臨下,樓下會場的情況一覽無餘。
兩人並肩站在透明的玻璃幕牆前,可以清楚地看到樓下的鑽女全國總決賽啟動儀式會場,正在做最後的佈置和準備,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忙碌着,略顯稚嫩和青澀的臉上竭力保持着專業的平靜,卻掩飾不住緊張和興奮,他們都是黎染從電視台各個節目組帶出來的,有着才華、熱情和夢想,卻被論資排輩的等級制度壓在金字塔底層的年輕人,日復一日重複着訂餐、買咖啡、複印文件、送帶子之類簡單機械的工作。對他們來說,黎染就像神從天而降,給他們黯淡生活唯一的光,唯一的機會和希望,而他們對黎染近乎死忠,言聽計從,且毫不吝惜自己的創意、體力和時間,他們就像是黎染的軍隊。而全國總決賽啟動儀式這樣的大陣仗,無疑讓他們終於有機會可以證明自己的價值。
黎染如同檢閱自己軍隊的將軍,露出滿意而自豪的笑容:“這些傢伙,幹得不錯嘛。”
聶飄把臉貼在玻璃上,問:“樓下的人能看見咱們嗎?”
黎染站得氣宇軒昂,說:“當然看得見。我提醒你哦,要注意形象。等會兒記者到了,你就這麼把臉貼在玻璃上,肯定上頭條,題目就叫‘小清新歌姬愛上偷窺文藝女神不為人知的猥瑣一面’。”
聶飄翻個白眼:“枉你跟娛記一哥狗仔男神混了那麼久,八卦標題都起不好。這兩句既不工整,更不對仗。Money聽見了肯定要認真考慮跟你絕交。”
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見Money走進會場,唰唰撕下幾張媒體區椅子上貼好的媒體名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飛快地朝上方的玻璃幕牆瞥了一眼,他顯然知道自己正在玻璃另一端的黎染和聶飄的視線之中,所以他深呼吸,瞬間又恢復了氣定神閑的優雅風度,他微笑揮手召來兩個女性工作人員,幾句話哄得她們一邊搬椅子一邊笑得花枝亂顫。
Money看着手機的又一個來電,走出了會場,消失在了黎染和聶飄的視線之外。
聶飄有些擔心地指着Money的背影:“你不覺得你家Money有點不對勁嗎?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黎染根本沒往Money那邊瞥一眼:“出問題很正常,那傢伙就是我請來專門解決問題的。放心,他都搞得定——啊,北區冠軍原愛莉來了。”
聶飄四下張望:“哪兒呢?在哪兒呢?”
饒是聶飄已經捧着記載所有選手照片+具體資料的冊子昏天黑地地惡補了好幾天,她依然沒有認出北區冠軍原愛莉這個擁有一張毫無特色的路人臉的純樸姑娘。
而黎染不同,他是個曾經把他在意的所有選手——不只是全國十二強,還包括一些在地區賽時就被淘汰的遺珠之憾的各角度照片,詳盡得變態的資料全貼在他卧室的牆上徹夜觀摩參悟的怪物,曾經震撼了鄭智慧的那片選手資料牆裏的內容早已印在了黎染的心裏。他看着那位無論從哪兒個角度也看不出一絲一毫明星潛質的23歲淳樸女孩,發出悲憫的嘆息:“原愛莉,北區冠軍,新鮮出爐的師範大學畢業生。今年就業形勢這麼嚴峻,你怎麼就不去找工作,非要活活占我一個全國十二強的寶貴名額呢?”
聶飄為好嗓子的原愛莉打抱不平:“原愛莉要是去找工作了,你這2018鑽石女聲全國十二強還剩幾個真正能唱的姑娘?雖然這孩子長得龍套了點,但天生一副歌姬的嗓子。網上不是說了嗎,閉上眼睛聽原愛莉唱歌,就如同惠特妮·休斯頓靈魂附身一般。”
黎染搖搖頭:“我情願她長一張明星臉,一副龍套嗓,聶飄,你們音樂界那些花活兒你比我清楚,聲音是可以後期合成的嘛。”
聶飄不服氣:“臉也可以化妝、打光啊。”
黎染憂愁地看着原愛莉,猶如看着自己待字閨中的四十歲女兒:“如果要混演藝圈的話,這孩子需要的不是化妝,而是畫皮。”
原愛莉根本沒察覺頭頂上方那片玻璃牆背後由她而起的爭論,這並不奇怪,她甚至連旁邊從她進來就對着她拍的攝像機視若無睹。
不,與其說是視若無睹,不如說是麻木不仁。
會場循環播放着聶飄的那首極具煽動力的主題歌《鑽石女生駕臨》,就連聽慣了的工作人員都亢奮不已,而原愛莉居然還是一臉平靜到獃滯的表情,波瀾不驚。
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她老老實實地填表,連最無關緊要的一項都填得工整詳實。辦完了所有手續,她就為自己找了個角落呆坐着,看似入定,但稍有風吹草動都會驚得她一哆嗦,她整個人的狀態就是大寫的三個字——不自在。
她認為自己舉手投足都是破綻,為了不進一步丟人現眼,她只能盡量讓自己反應滯后,謝絕行動。
目前為止只來了原愛莉一個選手,拍花絮的攝影師小哥別無選擇,只能對着她拍,幾乎疑心自己在拍一部用一個長鏡頭組成的以沉悶著稱的藝術電影,於是自救。攝影小哥手持攝像機走上前來,發現原愛莉的表情由獃滯轉向警惕和驚恐,似乎湊得越來越近的不是攝像機鏡頭,而是正要大開殺戒的槍口;似乎眼前的攝像機不是來追拍的,而是來追債的。
攝影小哥已經習慣被拍的對象看到鏡頭就主動湊過來自我介紹或者自我推銷,今天難得見着個守口如瓶沉默是金的,頗感新鮮,於是積極引導:“你好,是鑽石女聲的選手吧?叫什麼名字啊?”
原愛莉反應慢半拍:“我?我叫……”遲疑,想了想才說,“原愛莉。”
攝影小哥(你是通緝犯嗎?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嗎?):“跟觀眾朋友自我介紹一下?”
原愛莉僵硬地沖鏡頭揮手:“大家好,我是原愛莉。”
……冷場。
攝影小哥循循善誘:“就這樣,再多說點兒?”
原愛莉緊張地:“說什麼?”
攝影小哥:“比如你的性格,你有什麼特點之類的……”
原愛莉搜腸刮肚:“我的性格……就是沒有性格;特點就是……沒有特點。”
攝影小哥:“……看出來了。”
兩人正僵持着,北區亞軍文慕恩優雅進場。只有真正的美女才能把休閑襯衫、熱褲這樣簡約的造型穿出華麗感,而且美好身段顯露無遺。她摘去墨鏡,看到本賽區冠軍原愛莉正被攝影小哥苦苦相逼,微微一笑,兩條筆直的象牙般質感的長腿邁過去,立刻救了原愛莉。
文慕恩的出現不只讓原愛莉如蒙大赦,更讓攝影小哥幾乎是立刻就棄暗投明。鏡頭對準這位標準的九頭身美女,鏡頭由下而上,從文慕恩的大長腿掃上去,好長時間才到她的臉,文慕恩爽朗大氣,毫無扭捏造作:“嗨,你們好,我是北區亞軍文慕恩,大家可以叫我的英文名Moon,是中文名字的音譯,是不是很好記呢?”
攝影小哥:“身材這麼棒,是模特兒嗎?”
文慕恩笑:“當過一陣子,但現在太忙,已經沒時間做了。“
攝影小哥:“保持這麼好身材的秘訣是什麼?跟大家分享一下?”
文慕恩爽快地答:“像小鹿一樣吃草,像豹子一樣運動吧,算秘訣嗎?”
玻璃幕牆后的兩位名副其實的幕後Boss把文慕恩的揮灑自如Style和那邊廂原愛莉的劫後餘生德性盡收眼底。
聶飄嘩嘩翻着手中的選手資料感嘆:“她們倆真的都是22歲嗎?同歲?紀年單位不一樣吧。”
黎染微笑看她一眼:“她們還真是什麼都不一樣,只有年齡的紀年單位是一樣的。一個是22歲的投資公司聯席董事,時尚品牌創始人;一個是22歲的820萬應屆大學畢業生的一員,即將為五斗米踏破鐵鞋擠破頭。”
聶飄點點頭:“就是吊絲和白富美唄,明白。”
聶飄的目光被會場新來的選手吸引:“哎,這辣妹是哪個賽區的?沒見過啊。”
黎染瞥一眼會場,驚出一身冷汗,勉強來得及把差點噴薄而出的吐槽咽了回去。因為——他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