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散盡心霧
“好美……”即使醉意難消，落雪也不忘由衷發出嘆息。
沒有了距離的削弱，天空藍的乾淨明澈，不染一絲塵埃，各種顏色交織的花海，平平靜靜地鋪向遠方，青煙裊裊，朦朧極致到夢幻，在這樣一個純凈的世界裏，沒有人打擾，安靜的像被遺忘了好久。
落雪躺在花海之中，把酒壺放着一旁，枕着雙手望天。
紅色的衣裙明媚動人，圓圓的眼睛裏微波瀲灧，覆上了一層迷幻，若是你仔細觀察，會發現，她微醉的眸子深處隱藏着一種不可侵犯的沉靜。陽光掛在落雪的睫毛上，光影流連，白白的小臉透出一股迷人的粉紅，三月桃花般的嘴唇微微張合著，好個十七八歲的小女郎。
看着天，落雪的心跟着這個世界平靜下來，一絲困意襲來，她不由揉了揉眼。
只是一瞬間的漫不經心，一張大大的臉就映入她的眼帘，落雪趕緊翻身滾到一旁，作戒備狀，直直盯着那人。
“你是誰?”
那人身長體瘦，身着玄色長衫，頭髮隨意地半束半散，白白的皮膚上有細細的皺紋，只是他的一張臉卻讓落雪驚奇，樣貌到時十分端正，可是偏偏從他的面色中看不出一絲生氣，眉毛皺着，眸子斂着，唇抿着，像是在思考，但又不想是真的在思考什麼。
看到落雪對自己的敵意，他習以為常地搖搖頭，俯身撿起落雪遺落在地上的酒壺，看了一眼道：“七里醉。”
落雪看着她，既不回答也不變放下戒備。
“姑娘覺得這酒怎麼樣?”他自顧自地喃喃道，不像是在問落雪，倒像是在問自己，因為他根本就沒看落雪，只是盯着酒壺發獃，聲音也小得低沉，毫無感情可言。
“是酒中上品，世間難得。”
“哦?此話怎講?”
“這就雖然清冽中帶了些甘甜，可是回味總是苦澀異常。”
聽到這話，男子才突然眼睛發亮，轉過身來看着她。
“姑娘真是懂酒之人。”他不無欣喜地靠近落雪，落雪還在戒備中，他便先報了名號：“在下七里，嚇到姑娘了，對不住。”
落雪收了防備之態，面色轉和。七里的故事她知道不少，也很敬佩他，早就想找機會拜訪，沒想到今日到先見了。落雪趕緊欠身道：“在下落雪，久仰前輩大名。”
七里立即將她扶起“我七里長期遊離於天界規則邊緣，本身就是個不拘之人，仙子不必在意這些儒節。”
落雪愣了一下，在聽說七里前輩釀酒時落淚之時，她一度覺得他是一個萬千情絲藏於腹中，婉轉節禮之人，沒想到他竟如此不俗，不由震驚了一下。
七里前輩也沒多說些什麼熟絡之語，直接就請落雪去嘗嘗他剛釀好的酒。
在無邊花海中穿行，落雪頗有一種遊離天外的與世隔絕之感。
七里在前她在後，只一會兒，七里便在一處停下了，落雪看着眼前，除了花還是花，也不知他所說的酒在那兒，而且既然是新釀的，必然要有釀酒的作坊才對，可是這裏連間小屋都沒有。
停頓了一會兒，七里雙指併攏，橫在眉間，對着虛空一劃，一道白色的門突然就衝破群花圍繞，破地而起。
七里側着身，做了請的姿勢。
落雪禮貌地點點頭，走了進去。房間寬敞明亮，左右都有大大的窗戶，能夠清晰地看到無邊花海，正對着門的地方整齊擺放着七里釀酒的工具：大大的酒缸和酒罈，翠綠色的竹節，以及爐灶等。
七里引着她繞到後面，在地上摸索一陣，搬起了一塊木板，從下面取出了兩個酒罈。
“天界地板大多採用白玉製成，前輩這裏用的卻是木板，但是少見。”
七里抱起酒罈，難得露出緩和的神色看着落雪：“在人間用慣了木板，改不過來了。”
“也是，白玉雖然珍貴，但總歸少了分木板的溫情。”
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七里取了塊方巾擦拭起壇身來。
落雪站在一旁靜靜看着他低着頭，認真地把灰塵拂去，一會兒功夫，他就停了動作，憑空變出兩個酒杯來。
落雪和他相對而坐，他小心翼翼地開啟壇塞。他微低着頭，眼裏投射出莫名的光。
斟滿酒杯，落雪和他一同品起酒來。
酒香醇厚，佈滿整個房間，七里兩眼放光看着落雪：“怎麼樣?”
落雪頓了頓道：“這酒與七里醉很相似，可是去不如七里醉般回味苦澀，反而帶了一種別樣的醇厚，真是好酒。”
七里眼中的光暗了下去，聲音低沉：“看來還是欠了些時候。”
落雪不明，問道：“上仙此是何意?落雪覺得這酒恰到好處啊!”
“哦，仙子不必誤會，我只是在沒有達到心中想要的那種味道，並非說此酒不好。”
落雪點點頭。沉浸片刻，七里開口道：“仙子是第一個能從我的七里醉嘗到苦澀之味的人，想必仙子和七里一樣，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落雪沉默了片刻，七里又接着道：“如若仙子覺得七里唐突了些，七里先賠不是，只是我覺得仙子眼中隱隱有種常人沒有的悲傷，想體仙子疏導疏導罷了。”
落雪放下酒杯，不知為何，她總感覺七里前輩格外的親切，也許是因為聽過他的故事，她總會有種和他同病相連之感。
低頭看着桌面，落雪低聲道：“前輩，你說如果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還應不應該堅持呢？他有一個和他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伴侶，他們相處格外融洽，就像，就像……恩愛的夫妻。”落雪眼角低垂，聲音里有些失落。
七里給她斟了酒，道：“伴侶?我聽聞人世間許許多多相愛之人都是因為一些不起眼的誤會而錯過了彼此，聽仙子之言，他們關係很是密切，但是，他們真是如此嗎？仙子可有向他親自確認過呢？有時眼前所見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可不要因此而錯過了彼此才好。”
落雪將頭深深埋着，不說話。
“仙子可知，我並非第一次見到仙子?”落雪抬起頭，眼淚已含滿淚花。
“在凡間，我曾遇到仙子與二殿下一起坐在橋頭暢談，而就在前不久，我又看到了仙子盯着二殿下與東海公主失落的表情，仙子可能忘了，你撞到了一個人。”七里慢吞吞地將這些話傾吐而出。
落雪手顫了顫，突然抬起頭來，感激地看了看七里前輩，朝外面跑去。
是啊，她似乎從未聽他親口說過他和靈葉的關係，自己對他的喜歡，也從未認真的告訴過他，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靈葉對她灌輸的，而她，怎麼突然變得那麼蠢，那麼矯情!
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起來，加快了往回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