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飛鳥與鯨⑤

第5章 飛鳥與鯨⑤

夜裏,林安嶼被爭吵聲吵醒,大概是凌晨三點,外面又下雨了,混合性的氣味從窗戶外面鑽進來,小雨淅淅瀝瀝地拍打着窗戶,模糊的月影下面幾個小水珠凝聚在一塊兒,像是幾個嬉笑的孩童,然後順着玻璃向下滑去。林安嶼打開窗戶,一陣冷風溜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涼,沁人心脾的涼。

外屋暗黃色的燈光從門縫裏折射進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父母的爭吵聲。林安嶼悄聲下床,把耳朵貼在門縫旁隱約聞到了一絲絲的酒味,不過腦海里浮現的全都是父親滿臉疲憊的樣子。

“你又去喝酒了,離婚吧,我們。”程華娟冷眼看着這個倚在門口滿身酒氣的男人。

可能剛在外面抽過煙才進來,林一勇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濃烈的酒味混合在一起有着一種不可言訴的味道。他藉著月亮的光和屋內微弱的光向裏面走着,時光打在他身上,一天不到,像是老了十歲。

林一勇沒說什麼,他從懷裏又掏出一根煙,口袋裏的打火機很明顯已經快沒油了,打開也只有微弱的火光,勉勉強強的能把煙給點燃。林一勇呼出的煙壞繞在他周圍,林安嶼從門縫往外看,像今天在廚房的母親一樣。

“啪”,煙被程華娟打掉,掉在漆黑的地板上,因為火光不大沒用外力自己就熄滅了。林安嶼沒看見程華娟的表情,但她猜母親現在肯定是失望的,一點點皺眉的面無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形容,因為母親一直都是面無表情,從未越界過。

林一勇依舊沒說話,又掏出了另一跟煙,重新藉著微弱的火光點燃,程華娟就這樣拍掉,來來回回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地上有一攤長煙頭。

林安嶼累了,好像類似這樣無聲的爭吵有很多次,可能是一種情懷,因為老死不相往來和愛一個人是同樣的力氣與決心,她相信兩人是相愛的,就算曾經想要放棄過,但在星辰之下,飛鳥與鯨也會磨合的吧。對於林安嶼來說,不離開就是對她最好的禮物,那是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存在。

凌晨四點鐘,外面的燈暗去,林安嶼重新回到床上,但是她睡不着了,雨似乎小了一點,外面的路燈還亮着,明明還沒到冬天,可看着那暗黃色的光芒,連路燈都帶着寒意呢。

早上六點半不到的時間,天還沒有完全的亮,和昨晚落下去半圓的太陽一樣,林安嶼閉着眼兩個多小時都沒有睡着,她今天不太想上學,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面對江婼還是天氣的原因。也不想請假,請假不是壞學生該有的行為,曠課才是。

父親已經去出工了,昨晚到今早,三個小時不到,林安嶼沒吃早飯隨便披上一件外套就出去了,顧不上母親在後面慌張的表情,哦,對了,母親面無表情的慌張。

林安嶼走在石子路上,石子是熟褐色帶着一星半點暗黃色的泥土,吹過來的風輕輕柔柔的,路邊的樹葉也紅了點尖,好像要把秋天一點點的拉扯進來。

耳機里放的是周杰倫的那首星晴,應和着周圍的景色,吃掉憂愁,不管到哪裏都是晴天,這樣的感覺真好,真正的解脫吧,“liberation”。

“嘩啦”一聲,昨天下雨泥坑裏未乾的水被飛馳過去的自行車賤到林安嶼的褲子上,留下了很明顯的一塊黑色。

季書晨騎着自行車在不遠處停下,因為慌亂還沒來得停穩自行車一下就倒了下去。林安嶼使勁的抖着被沾染的褲腳,可泥已經進到內層了,她不由得抬起頭看看面前的少年。

空氣好像凝結了,時間彷彿在自行車從她身邊穿過的那一刻停止,林安嶼秉着呼吸,目光與季書晨對上,想過很多種見面的方式,卻沒想到這麼突然。

天似乎亮了一點,季書晨跑到了林安嶼那裏,他低下頭看了看林安嶼的褲腳,然後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有關係嗎?”

“沒關係沒關係,我回家洗洗就好了。”林安嶼的臉頰因為毛細血管的擴張而迅速的變紅,好在她頭及時的低下了,才沒有讓季書晨發現異常。

“你是安高的吧,怎麼沒穿校服啊?”然後季書晨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驚喜道:“你是今天要來的轉學生?那個舞蹈特長生?”

轉學生?舞蹈特長生?林安嶼不知道這些事情,季書晨是七班的,雖然是在隔壁班,但是林安嶼平時足不出戶,有時候班級里的事情她都不清楚,更不知道七班要來一個轉學生。不過,她在意的是,七年同學皆同桌,季書晨不記得她了嗎?

“我不是的,我是八班的林安嶼,我今天請假了,所以才沒有穿校服,還有你還……”林安嶼特地強調自己的名字,她心想就算季書晨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了,也總該記得她的名字吧。她其實也不太想讓季書晨認出來她,不過腦海里總有一股殷切的的希望,準確的來說,是期望。

不過後面的那句“你還記得我嗎?”終是沒說出口。

但季書晨還是讓她失望了,他只是本着他那陽光大男孩的樣子笑了笑,然後說:“哦,原來是隔壁班的啊,以後要是有事情就找我,高一七班季書晨。”

妥妥的暖男人設。

所以是真的不記得她了嗎?

林安嶼乖巧的點了點頭,就像以前,林安嶼也是安靜的像只小貓一樣。季書晨扶起倒在路邊的自行車,自行車的前面有一點破損,這還是他初中騎的那一輛,不過很明顯的是,外面刷了一層新的漆,是淺藍色的,不仔細看還真的會以為那是一輛新的車。

林安嶼突然想回學校了,這個時間去也不算遲,只要快點跑,因為她實在想看一看那個舞蹈特長生長什麼樣。他們說,會跳舞的人,像森林裏的精靈一樣,穿上淡粉色有些發透的紗,一層又一層宛如童話中的蛋糕。然後踮起腳尖,精緻而又優雅,是世間最美好的存在。那個女孩來的時候一定會成為學校的寵兒吧。

她早上出來的時候為了不讓程華娟懷疑,所以把校服揣在書包里了,然後林安嶼找到了一個有樹蔭的小涼亭把書包放在了石凳上,接着掏出那件破舊的藍白色校服,剛套上一個膀子的時候,隱約聽見周圍有人細細咀嚼食物的聲音。

不遠處樹蔭的背面有一個人坐在那裏,樹剛好擋着他,只漏出了一個黑色的衣角,林安嶼本來不在意,只是衣角一晃動她看見了別在衣角內側的小熊回形針,那是小學的時候手工課上她給父親做的,後來當做了父親節禮物送給了林一勇。

如果在小說里,天空裏肯定有一場大雨正在籌備着,然後等到必要的時候然後在嘩嘩啦啦的下個不停。可現在天空一碧如洗,剛下完雨的空氣中還有着淡淡的泥土清香,看樣子今天是不會再下雨了。

愧疚在林安嶼的心裏,腦海里撞來撞去,如果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衝動根本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家中的一切資金都來自於父親,都怪自己。她現在多想衝過去抱抱脆弱又不堪一擊的父親,告訴他一聲沒事,可是她不能,她要保留住父親那僅僅還剩一點點的自尊心。

腦海里出現江婼的聲音,這才是開始。

到了班級之後,已經上了半堂課,數學老師看了一眼林安嶼沒說話就讓她進來了,估計是放棄她了,老師看她的眼神,眼珠是上揚的,通俗點說,就是翻白眼,嫌棄的眼神。

江婼的嘴角也跟着上揚了,不知道的人該以為她中了彩票了。林安嶼越愧疚就越討厭江婼,像是可樂里的二氧化碳因為劇烈晃動而產生的乳白色又帶着一點巧克力顏色的泡沫,想着急的往外涌去卻又因為瓶蓋未開而無濟於事。

她想讓江婼去死,這是林安嶼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她不否認她自己是一個惡人,雖然平時像小白兔一樣溫順,可是炸毛的時候比刺蝟還扎手。

下課的時候,江婼來到林安嶼的旁邊,“放學后,校門口見。”

後來林安嶼才知道,那個年少無知的時候,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壞,而是想用別人熟知的的一面來掩飾自己的醜陋自卑和最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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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嶼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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